这几天,徐远举一直像喝醉了酒似的,兴奋得飘飘然。也就半个月的功夫,重庆地下党的三位市委级首脑捏在自己的手掌里了,简直是奇迹啊!
想到不久以前的茫然无绪,徐远举的嘴角挂着难以掩饰的得意,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冉益智是死心塌地叛变的了,刘国定却还想在他面前耍点小聪明。再次提审刘国定的时候,徐远举已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了,只是,他要从这个矮个子身上套出更多他想要的东西来。
再问你一遍,你在党内是什么职务?
……联络员。
是吗?联络员?徐远举哈哈大笑,笑得审讯室墙壁上的尘埃都要掉下来了,没忘了挖苦一句,你是给冉益智跑交通的吗?
冉益智?
刘国定一怔,脱口自语。徐远举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几丝惊惶和恐惧,他的防线就要垮了,徐远举已经听到刘国定内心摇摇欲坠的轰鸣。
对!冉益智,你们的冉副书记!告诉你,我这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是把冉益智招来跟你对质过了,你招不招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怎么样?考虑考虑?别忘了,你太太可还躺在医院里呢……
刘国定已是满头汗珠了,呐呐道,好,我……我说……
徐远举如愿以偿。
刘国定把川东临委领导成员名单,以及城区区委、北区工委、电台特支、《挺进报》特支的主要成员全都招出来了。
他像是跟冉益智比赛似的,既然无法蒙混过关,那就只能把竹筒里的豆子都倒出来,一颗也不剩。
这些豆子,够徐远举捡拾一阵了。
转眼间,冉益智和刘国定这两个对手成了徐远举的伙伴,站到一条船上来了。徐远举欣喜之余又不无遗憾,显然,这还不是什么强有力的对手,就像豆腐渣,一捏就散,嚼起来便没啥滋味,就像一场赌博,只掷了几下骰子便把赌资全赢进自己的钱囊了,风头是顺,可毕竟缺少刺激。
更何况,他徐远举太明白了,共产党人真有几个能像他们那样一横下心就会变节?
就那个许建业,面对冉益智的指认,也还是坚不吐实!他都懒得再说什么话了,眼睛微闭,偶尔睁开的时候,那一道锐利的目光里夹杂着凛然与蔑视。
从他的嘴里,显然是什么都休想得到的了!
可渣滓洞李磊他们传来的消息,却说许建业在监狱里相当活跃,对那些犯人都发生很大的影响了,就连那个把他给出卖了的任达哉,也被许建业叫住叽叽喳喳不知说了什么话,这些天的态度强硬起来,找他对质的时候他竟然缄默不语。
不知怎的,在心里,愤恨而惊异之余,徐远举对许建业倒有了一丝敬佩。而刘国定冉益智他们,无非只是捏在手上的几颗棋子罢了!
但不管是轻而易举还是来之不易,徐远举觉得自己在场面上已打了个大胜仗了,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党国的功臣。
网已经撒开了,现在的问题是,要赶紧把鱼儿全捞上来!
坐在办公室里,徐远举满脸放光地吩咐勤务兵:
“快,拿酒来,要最好的!”
一名特务赶紧端出一瓶洋酒。
徐远举又说:“多拿些杯子,对,多拿几个,叫陆坚如、雷天元、漆玉麟,哦,还有季缕,叫他们几个都过来!”
特务们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酒杯碰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徐远举端着酒杯逐一敬酒,笑眯眯说:“大家都辛苦,都辛苦!”
喝了庆功酒,徐远举又把辛苦的差事派下来了:
“现在,我们还有两件紧要的事,务必办好。一个,是要尽快把躲在荣昌的刘国鋕抓来。这家伙,把我们好好地耍了一回,再也不能让他逃脱了!”
漆玉麟连忙汇报说:“荣昌特委会已经把那个地方严密控制起来,就等我们动手了。”
徐远举点点头,接着说:“还有,就是要查获共党的《挺进报》机关。关于这件事,刘国定提供的情报比较模糊,只是说在南岸野猫溪一带,街名、门牌,都不清楚。”
“是不是他还有什么隐瞒?”雷天元插上了一句。
“不,看来他讲的是实话。”陆坚如说,“他毕竟不具体分管《挺进报》,按共党的地下工作纪律,他能说出这些,已经够多的了。”
雷天元又问:“那,主犯的姓名呢?”
“只知道姓陈,可能在一个什么厂,不知道是做厂长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属于高级职员一类吧。”
“哦,有姓没名?”雷天元望着徐远举,说,“处座,这倒有点麻烦。”
徐远举点起一颗烟,有点不满地瞥了一眼雷天元:“说到麻烦,那这件事只好交给你去办啦。野猫溪就巴掌那么大一块地方,我相信你雷组长,会有办法把他查出来的。”
雷天元愣了愣,随即点头说:“我一定尽力……”
“不,你得说‘一定办到’。”
“是,一定办到!”
“至于荣昌刘国鋕那边,我看……”徐远举的目光在几人中扫视,季缕带着些愧色,忙躲开了,踱到一旁装着认真看挂在墙上的那幅军事地图,徐远举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一笑,把目光落在漆玉麟的脸上,“荣昌那边,你好像比较熟悉?”
漆玉麟点头:“是的,熟悉。”
“带些人去,把刘国鋕给我抓来,有把握吗?”
“处座放心,只要情报无误,绝对没问题!”
“那好,这个差就派给你了。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大意啊!你想想,季缕已经够滑头的了,可是这个刘国鋕,比季缕还要滑!”
徐远举话一出口,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季缕红着脸:“惭愧!惭愧!”
对刘国鋕,徐远举一直是耿耿于怀的。他留下漆玉麟,把捕捉方案布置得十分周密了:
“为了保险起见,这次去荣昌,你们不要坐军字号牌的汽车。车我已经给你们借好了,是挂商字号牌的。到离荣昌还有两里远的地方,你们就下车,步行进城,让司机把汽车开到银行旁边停下。跟司机交代好,对外就说这辆车是重庆银行的人坐的……”
静夜中,荣昌郭家大院里的一扇窗户,泻出温暖的光。此时的氛围,让人想到暴风雨前的宁静。
发生在重庆城里的一切,远在荣昌的刘国鋕和曾紫霞全然不知,他们还在耐心地等着,等着冉益智为他们带来新的组织关系……
曾紫霞来到荣昌,已有好几天了。她在一名姓王的重庆大学同学的护送下,从沙坪坝走小路,翻越歌乐山到了青木关,又在一位姓邹的同志帮助下绕开了检查站,走一段路搭一段车,生怕招来特务的跟踪。当她确信没有任何“尾巴”的时候,才按照国鋕留下的地址找到了荣昌郭家大院。
见到国鋕好好的,曾紫霞舒出一口憋了多时的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对大姐和姐夫,国鋕说是陪曾紫霞回家见未来的岳父岳母的,国鋕大姐当然盛情款待。大姐又当着曾紫霞的面关心地问了好几回何时举行婚礼之类的问题,让曾紫霞羞红了脸,红得真像是紫霞了,但在心里,她又的的确确感到一种实实在在的幸福。
曾紫霞这几天一直觉得刘国鋕经常凝视着她,那种目光,是她从前所不熟悉的,也许,是自己未曾细心察觉?
曾紫霞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说:“你,你怎么了,这样看人家……”
“紫霞,我觉得,你现在开始成熟起来了。”
“真的?”
“真的!”
“好还是不好?”
“成熟了当然是好事。不过,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丢掉你那野丫头的味道。我喜欢的就是那种味道。”
曾紫霞把头一歪,说:“又来了!说我是什么‘带刺的玫瑰’。也好,你要是真喜欢,我就成天刺你!”
刘国鋕笑了起来。
曾紫霞说:“哎,我真搞不明白,你这个布尔什维克,跟别人就是不一样。你看那位张德明同志,我每次见到他,都那么严肃,连个笑脸也没有。”
刘国鋕打趣道:“是吗?哎,我还不知道呢,布尔什维克是不是都该一个模样?都得成天板着脸孔,一本正经?真要是那样,我们俩恐怕就要跟庙里的泥菩萨一样了……”
曾紫霞嗔怪地拍打了一下刘国鋕,面前的这个男人,在她的心目中,确实与众不同!
刚认识他的时候,凭着曾紫霞对革命的天真理解,对这位“公子哥儿”还有着感情上的隔阂呢!
瞧他那副样子,像个布尔乔亚,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还常从怀中掏出块能自动报时的亮晃晃的金壳怀表,曾紫霞的心里疑窦丛生,这样的人也会是革命者吗?
刘国鋕显然也从她们的目光中看出了对他的隔膜,有意无意地说,这资产阶级的外表打扮是需要的,马上有伙伴接腔道,他下面的话,想说重要的是有无产阶级思想吧?
她们这些狂热的青年学生,对国鋕,还真的不能完全理解。 第 1 2 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