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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文献 - 追忆 - 血底实录
血底实录
——记一一·二七瓷器口大屠杀
追忆 | 时间:2008/12/9 8:31:37 作者:任可风 来源:《大公报》 点击:517
原文刊载于1949年12月6日《大公报》第四版,若水录入电子版。
 
    是五尺男儿生能舍己
    作千秋雄鬼死不还家
 
    我惭愧,没有用自己的血染红歌乐山下被侮辱了多年的草木!
    我惭愧,在革命的途中,未曾倒下,竟摘食了革命的果实!
    我惭愧,在全民的祭坛上又活了转来!
 
    那一群坚强、雄毅的灵魂的笑颜,尚在我充满热泪的眼中;那在牢门里朝夕相共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谈笑声,犹回荡耳鼓……。我此时心里充盈了复杂的情绪。
 
    是仇恨呢?还是悲伤?
    是革命之幸呢?还是不幸?
    重庆的黎明,那破晓的第一声是谁呢?
 
    背负十字架的应该是耶稣的圣徒,还是应该让这一群名不灭、身不贵、只知“人民……人民……”的无名英雄呢?给人类带来幸福的普洛米修斯曾属于希腊神话,而今却再现于重庆万千人民之前。
 
    “刽子手!
     欠我们的血债是要加上利息偿还的!”
 
    我就是这长流中的一沫浪花,我就是这众多“政治犯”中的一个,我以解放后的高度狂热、和脱险后的万斛热泪,来将这一页悲壮的史诗赤裸地呈现在我被解放后的万千朋友之前。这次被残杀的“政治犯”中,有些是你的父亲,有些是你的儿子,有些是你的丈夫,有些是你的朋友或亲戚,他们在匪首蒋介石、特务头子毛人凤徐远举的非人意志下,残酷的被牺牲了。
 
    十一月二十七——这血的日子,歌乐山上的西风依旧走入重锁的囚门,灰色的囚室内笼满了暮意。正在晚饭中,管理人员突然忙乱起来,紧接着我们的铁窗下便掠过拖着被盖卷出去的他们的几个同志(被禁的特务份子),我们马上便嗅到了这是一种什么空气。
 
    “朋友们,这是最后的晚餐了!”第四室一个伙伴从风洞中探出头来,对我这边说。
    “迎接苦难!”我们报以有力的慰籍。
 
    楼上忽然响着一片从未有过的紧张脚步声,不该当班的管理人员都全体出动,在楼梯上仓皇地上下着,图书管理员刘后总(一位新四军同志)腋下夹着行李,经过我们窗前,很激动地说了一句:“我走了!”
 
    照习惯,饭后,伙伕就要到每间狱室的风洞上索取菜碗,值日官要开门让我们提出饭桶,出去洗每一个人自己的饭碗,但今天伙伕不来索菜碗,值日官也不来开门,当(值日官)匆忙地经过我们窗前时,我们叫他开门洗饭碗,他只说一声“明天早晨洗!”脚也不停地跑了。
未隔五分钟,狱外连续地响了几十排枪声。
 
    “嘿!他们自己同志和图书管理员都要干掉吗?”我们室中几个同伴同时奇怪起来。
    “刘后总一定完了!”
    “一定完了!”
    “屠杀开始了!”第四室又二次地大声向我们叫了过来。
    “是的!开始了!”接着我们两室的人大家都挤在风门洞口,对话起来。
    “这是蒋匪撤退的前奏了!”
    “天亮了,死也值得!”
    “一定先从我们这一室开始执行!”
    “没关系,陈然、王朴、涂孝文、邓兴丰、蒲眼镜(华辅),他们已在丰都城给我们设立招待所了。”
    “好,我们被残杀了,蒋介石匪帮的末日也到了!”
 
    正在对话当中,狱外又紧接着几十排枪声,这时四处的狗也吠起来,各室都在骚动。忽然楼梯响了,主管人员后面尾随了一大批陌生的刽子手,照着电筒作最后的示威,经过我们室前,以发抖的声调说:“不要闹,坐下!不关你们的事!”
 
    在死寂的氛围中,他们零乱的皮鞋声响彻了全狱,电筒光交织地射向四处。示威完毕,上楼去了;骚动复起。两分钟后,楼梯声又响了,旋即知道下楼的是一个人,大家又站到窗前去看动静,才知道下楼的是那位平常我们认为是全所中最善良而同情心最丰富,为了饭碗才堕入此途的人,他马上走在我们窗前,我们便向他纷问情况。
 
    “狗肏的,楼上已干掉两批!”
    “我们是不是马上干?”
    “二处来了很多人,都在楼上。”
    “我们这一室是不是全体搞?”
    “我听说,好象刘国鋕、任可风、谭谟、丁地平、罗广斌(罗广文的亲弟),五个人暂时不会干掉。”
 
    楼上有脚步声,狱外又是几声枪响,他怕察觉,马上走过去了。几分钟后,四室又传来说:
 
    “我们室中只剩两个,你们室中除罗广斌外,全体执行,旁室不清楚。”
 
    外面又是枪声夹着狗吠,四室的“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雄壮的歌声震荡了这恐怖的夜惊落了刽子手们的胆,监所主管人员马上就带着一批人持枪下来干涉。
 
    “你个龟儿子,卖屁股的!”
    “老子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任你跑天涯海角,都难逃正义的裁判!”
    “好嘛!看那个剥那个的皮、那个抽那个的筋!”这个曾亲手杀了数百人的恶魔答了一句,就狼狈地走了。
 
    不久,歌声复起,第四批执行开始了。楼梯上响动着无数的脚步声,主管人员和跟在后面的无数条黑影,走在我们第二室门前,开了锁,门并不打开,电筒闪动着寒光,喊道:
 
    “刘国鋕出来!”
    “哈!哈哈!我早就知道有今天,不忙,等我写首诗哆!”
    “少啰嗦!快点!”
 
    一分钟后,他走出了寝室。
 
    “丁地平出来!”
    “谭谟出来!”
 
    在室门口,就用手铐把他们铐在一起。
 
    “中国共产党万岁!”狱外一声强壮的巨吼飘进了狱门。
    “中国共产党万岁!”狱内无数的声音回报了出去。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
    “毛主席万岁!”
    “……”
 
    狱内狱外有力的口号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响彻了荒凉的原野。
 
    枪声响了,外面的口号声也随着停了,我们高呼:
 
    “刘国鋕同志万岁!”
    “血债要以血来偿还!”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我们倾全力用拳头击着桌面吼着。
 
    枪声在不断地狂鸣,第五六批结束了四室的全体,第三室、一室、十一室、八室在第七八九批中全部被屠杀完了。
 
    一对被禁锢了九年的王振华夫妇,和在狱中生产的一对孩子(大的两岁,小的七八月),也被拖出去了。王太太(黎洁霜)一点没有呜咽,抱着孩子,神色泰然。王振华则高呼口号。此时回想这一对苦难夫妇和天真的孩子,不禁凄然。我们最后晚餐的炖肉,还是他夫妇亲手替我们做的,谁知一时之隔,刽子手便残杀了这一对最后仍不忘替苦难同志们服务的夫妇呢?
 
    先生们,朋友们:蒋介石匪帮就是这样的残酷!从不满周岁的乳婴,一直杀到年达七十高龄的老公公,真不愧为法西斯的党徒。这恨怎消?这愤怎平?这血仇怎报?
 
※           ※            ※
    最后又把全狱尚未被执行的人,全部集中在我们第二室,清点人数,只剩下少得可怜的十五个了。
 
    刽子手们暂时集体的离开了“白公馆”,到“渣滓洞”去继续屠杀。不久远处又传来断断续续地机枪声浪,这时已是深夜一点半了。
 
    “奸匪们已经执行完了吗?注意!一个也不能剩,杀完!马上撤退。”突然门外一阵明晰的电话声,传入我们的耳鼓,因为是死寂的深夜,所以我们听得很清楚。不久,那位善良的朋友就跑下楼来,紧张地说:
 
    “毛人凤来电话,幸好那几个混蛋都跑了,没有人接;渣滓洞那批刽子手立刻就要转来屠杀你们,我自己也马上要被迫随着撤退,在我走的时候,给你们一个暗号,廿分钟后,你们就跑;警卫已经撤了。”他话一说完,就回身走了。五分钟后,楼上地板响了三下,我们便紧急地完成了越狱的准备。廿分钟后,我们逃出狱外,在山脚下乱草丛中摸索前进。
 
    “口令!”马路上一声有力声音。
 
    “糟了!上当了!”一个同伴的话刚出口,子弹已经向我们密集地飞来,大家四散地奔仆着,密集的枪声,越来越近,在电筒光的搜索中,警犬也狠狠地追来,流弹在我的头上身旁发出尖锐的嘶鸣,我受惯了刑的两只手,被山上的荆棘刺出许多血,罩在囚服上面的一件作掩护用的单长衫,此时下半截已不知去向。在半山上,忽然摔了下来,幸被岩石挡住,立刻翻身起来,电筒光突然直射在石上,我只好藏在那块岩石的后面暂作喘息,默伺着电筒光的移动,这时狼犬嘶逐,空山回响,其声如狼如豹。子弹依然在飞,我想:等他一追拢,我就倾全力把这块岩石掀下去,压死这个王八蛋。主意既定,用火热的脸贴着石上清凉的苔藓,静观那远处疏落的灯火。
 
    最后,在山顶上遇着同伴江载黎,我们商量就在山头过夜,等警卫撤光后再走,此时已快近黎明,山的右左,还有稀疏的枪声,惊魂稍定,始觉山风怒号,晓寒侵人,望着山下,不禁倔强的笑了。
 
    二十八日,在饥饿中取小路进城,恐侦骑尾随,乃赴故人李先生之家,作第一个避难所,相见后,惊喜若狂,入夜,点烛共话,李先生颠倒杜诗欢然的说:“共此灯烛光,今夕复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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