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镣声下，革命志士被押进渣滓洞。

童  鸿  1943年至1945年，美、蒋合作在歌乐山下建设了训练特务、警察的“中美合作所”。歌乐山后侧隶属于“中美合作所”的渣滓洞看守所里，关押着华蓥山武装起义、《挺进报》和“六·一”大逮捕等事件被捕的“政治犯”。这里【宪兵从后场走过】建高墙、拉电网、修岗楼，挖深沟，重兵把守层层设防，是与世隔绝禁区，是只见活人进来，不见活人出去的人间地狱。

【男牢里难友们议论纷纷。

【猫头鹰上。

猫头鹰  不许说话！先跟你们打个招呼，到了这儿就得守规矩。谁敢乱说乱动，我这玩艺（拍拍腰间的左轮）不是吃素的，它已经干掉了一百三十六个，谁愿意凑一百三十七这个数。请便！

屈  宗  刚才那个一脸凶相的军官是干什么的？

老  张  他姓徐，是这里的看守组长。

童  鸿  我看他像个猫头鹰。

屈  宗  那你看所长像什么？

童  鸿  像……像只猩猩。

钟  伯  嗬，这个世界颠倒了，只有人管畜生，哪有畜生管人的道理。

【田班长，管理员拎饭桶上。

田班长  （吹哨）开饭了！

【难友们走出牢房，来到院坝，开始添饭、打菜，就地进食。

老  张  （饭刚进口，立即吐出）他妈的，这叫什么饭，沙子石子老鼠屎样样有。

难友甲  这是渣滓洞的特产，“八宝饭”。

老  张  连猪狗食都不如，怎么下咽。

田班长  这就是专门拿来喂你的。

老  张  放屁！

【田班长啪地就是一耳光。

众难友  不准打人，不准打人！

【猫头鹰上。

猫头鹰  干什么？谁敢闹事，给我站出来！

难友甲  哼，成天地吃这种猪狗都不肯吃的饭，早晚也是死。

    众  不吃！

猫头鹰  反了你！田班长，把他铐起来！

童  鸿 （怕难友吃亏）徐组长，刚才大家都在气头上，何必认真呢。我们初来就闹个不愉快，以后大家都不好办。我看对他就免了吧。

猫头鹰  你是哪根葱？铐！

【猩猩上。

猩  猩  等等。你好面熟啊，好象是哪个剧社的社长？

童  鸿  我是童鸿。

猩  猩  哦，童社长。我看过你们的戏，《家》、《春》、《秋》。

童  鸿  可今后你再也看不到了。

猩  猩  那得问问你自己了。

屈  宗  饭没有了。

猩  猩  田班长，再添点饭来。

田班长  这顿就煮这些，没有了。

老  张  没有了？就这种饭，还克扣我们的口粮。

猩  猩  好了，好了。你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所里一时应付不过来，下顿多煮点就是了。徐组长、田班长，到我办公室去。

【三人下。

老  张  拿这种饭给我们吃，而且就这么一点点，这不明明要整死人吗？

难友丁  虐待政治犯！

屈  宗  我们不能任他们宰割！

钟  伯  钟  伯 对，绝不！他们是秋后的蚂炸蹦哒不了几天了，我们现在要把身体搞好，健健康康地活着出去，迎接全国的解放，迎接新中国的到来！

老  张  好啊！

童  鸿  说得好。我建议，在放风时间加强锻炼。屈宗，你会“八段锦”，教大家练练。

众难友  好，好。（下）

【另一景区，所长办公室。猩猩、猫头鹰、田班长上

猩  猩  这顿饭你煮了多少米？

田班长  ……差不多是按他们的配给标准煮的。

猫头鹰  是啊，是他们穷吃饿吃……

猩  猩  好了，好了，以后小心点。哎，二处催着我们要报销，报了没有？

猫头鹰  所长，我不懂会计，不会做帐，你得找人帮帮忙。

猩  猩  我找谁。咱所里的人都一窍不通。

猫头鹰  所里关的不都是文化人吗，难道还找不出一个懂会计的来。

猩  猩  说的也是，我查查花名册（翻名册），专门搞会计的没有。哎，这个三联书店经理钟伯可能会会计。

猫头鹰  我去找他。

猩  猩  可以。

【三人下。

【追光下，童鸿上。

童  鸿  在帮助管理员做帐的过程中，钟伯发现敌人克扣了我们的粮食，他迅速把这件事告诉难友。为了争取改善生活条件，健康地活着出去，我们由此开始了绝食的斗争。

【钟伯急匆匆走来，童鸿迎上，老张和其他难友，也相继过来。

钟  伯  我发现一个问题，敌人规定我们的粮食标准每人每天的口粮是一斤半米，二两油。

老  张  啊！我看口粮的出入很大。

童  鸿  你怎么算的？

老  张  我们一天吃两顿，每人每顿应该有七两五，可是吃到嘴的，添一碗饭就没有了，最多不过半斤，还有二两五到哪去了？

屈  宗  哎呀，他们一天就刮掉每人半斤米，一个月下来是多少？我们有三十来个人，合计起来又是多少？

老  张  不行，得找他们算帐去！

童  鸿  别冲动。我们怎么知道每顿只给了半斤呢？缺少真凭实据！

老  张  这……

【正好田班长领伙夫到粮仓称米烧饭，路过院坝。

老  张  （忽然灵机一动）有了！（老张走向伙夫）你这袋米多少斤？

伙  夫  15斤。

田班长  你干嘛？

老  张  随便问问。

田班长  哼！（和伙夫下）

老  张  （向大家一招手）这回小辫子给我抓住了。这袋米十五斤，跟我们估计的一样。

众难友  怎么办？

老  张  非斗一斗不可了。

画外音  快来人啊，有人拉肚子，昏倒在厕所里了！”

【众人奔去，扶难友出。

屈  宗  这都是吃“八宝饭”给吃出来的。

钟  伯  问题严重了，别说口粮还吃不饱，就吃饱了又怎么样，吃了霉米、烂米，也要把人病死。我们不能等死，为了活下去，是得跟他们斗一斗，争一争了！

众难友  对，对，怎么个斗法？

钟  伯  马上开始绝食！

【众人下。

【田班长领着伙夫，拎着饭桶走过。

田班长  开饭喽！喷香的回锅肉。大家快去拿碗筷。

【宪兵迁场。

【婴儿的啼哭声中，办公室演区起光。

【猩猩、猫头鹰上

猫头鹰  这又是那个在牢里生下的小共党在哭。这几天闹绝食，他妈妈身上没奶水，饿得整天干嚎。

猩  猩  他们绝食已经三天了。给回锅肉他们也不吃……

猫头鹰  不吃拉倒。

猩  猩  拉不倒别人，弄不好倒会搞垮我们自己的，要是闹出人命来让二处知道了怎么得了？

猫头鹰  反正他们早晚也是死。

猩  猩  那我们怎么过徐处长这一关？

【女牢里传来婴儿的哭声。

猩  猩  （思忖一下）把他们母子带到我办公室去。

【猩猩冲奶粉。

【猫头鹰把怀抱婴儿的左英带上，下场。

猫头鹰  走！

猩  猩  左小姐，快请坐。哦，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左  英  干什么？

猩  猩  我想帮帮你和这个还没满月的孩子。

左  英  哼。

猩  猩  唉，你们为了什么主义闹绝食也就罢了。可你就忍心饿死孩子？来，我来给孩子喂点牛奶吧。

左  英  你……

猩  猩  左英啊，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说。你知道，我是很喜欢小孩的，可我家里的那位是只孵不出蛋的老母鸡。不如你把这孩子就交给我抚养，也免得他跟着你们【婴儿的哭声】受罪……哎呀，你看你看，这孩子饿得都快哭不出声来了。

左  英  孩子……

猩  猩  怎么样？想想吧。再这么下去，孩子就会饿死的。

左  英  ……你，你把牛奶拿过来。

【左英从猩猩手里接过牛奶。

猩  猩  快喂吧……

【左英突然猛地把牛奶砸到地上，“砰”的一声，杯子粉碎。左英迅速捡起一块碎玻璃片直刺自己的乳房。

左  英  啊！……

猩  猩  ……你、你……啊？！

左  英  （把孩子抱近了胸口）……孩子，喝吧……这是……妈妈的血啊……，妈妈……对不起你，这都是他们逼的……

猩  猩  你、你……，好，我看你有多少血。

左  英  ……他是……共产党员的孩子，我就是让他……饿死……，把他掐死，也不会给你们的……

猩  猩  ……疯了，疯了……，【院外传来汽车刹车声】带下去！

【猫头鹰带左英下。

画外音  徐处长到！

【徐远举上。

猩  猩  处座。

徐远举  你们是怎么搞的？！这些人到渣滓洞才一个多月，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再这么绝食下去，我们都得垮台。

猩  猩  懂了。

徐远举  懂了你还这么干！李所长，这些文化人当中有没有共产党，我们现在还搞不请楚。在没弄清楚他们真实身份之前，对他们的管理可以从宽。再说，这些人服软不服硬，他们把自己的人格，看得比生命还重，这一点要十分注意。

猩  猩  我找他们派代表来谈了，就提了一些条件。

徐远举  他们提出的改善伙食、增加放风时间、开放图书室，我看可以。不过，你们要注意监视，看他们借了些什么书，至于看报，暂时可以，以后看情况再说。

猩  猩  是，处座还有什么指示？

徐远举  你们记住，不能让一个人跑掉。你们也没有处决任何一个在押人员的权力！

猫头鹰  是！

徐远举  呃，还有件事。今天有几个要犯要从白公馆转到这儿来。其中有个姓胡的，他的案子是我亲自抓的，你们要特别优待。

【徐远举等下。

【一阵梆子声，打破了渣滓洞的宁静。田行动员押何雪松、张坤上。

【胡浦身身穿长袍，日光炯炯，派头十足。两个行动员为他扛着皮箱、拎着日用品、捧着克宁奶粉，跟在他后面。

猫头鹰  这几个关进楼下五室。女的关进女室。把这个关进楼下优待室。

张  坤  胡浦， 老胡，你的胃药……

田班长  站住，你是什么人？

张  坤  我是他老婆，把胃药给他。

田班长  不行！

【猩猩点头示意可以。

猫头鹰  所长，他是什么人，这么神气活现，把我们的行动员当勤务兵使，还给他捧克宁奶粉！

猩  猩  此人来头大呢，他是国民党党员。国民党中央委员，四川省党部主任委员黄季陆是他的入党介绍人，黄季陆办的“群生公司”，他任总经理。他自己也办了几个厂，是个大资本家。他在四川党政军各界人头很熟，和袍哥组织也有关系。

猫头鹰  那他犯了什么案？

猩  猩  听说他是“小民革”的主要成员，参加“小民革”的反蒋活动。

猫头鹰  哦。

猩  猩  这案子是徐处长亲自抓的，案情重大。徐处长交待，在案情没弄清楚之前，对他要特别优待。

猫头鹰  怎么优待法？

猩  猩  不穿囚服，放风自由，准许他夫妻往来和外面亲属送东西。

猫头鹰  啊，送到渣滓洞来？

猩  猩  只能送到二处，由二处转。

【猩猩、猫头鹰下。

【胡浦上，认出了男牢里的钟伯。

胡  浦  钟经理！

钟  伯  你……？

胡  浦  我在南方局曾经听说过你。你是书店经理，为南方局做过宣传工作。

钟  伯  你是……？

胡  浦  我叫胡浦。

钟  伯  哦，我知道。你可是黄季陆身边的红人啊。

胡  浦  那是组织上派我去的。

【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