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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文献 - 相关 - 白公馆中的罗广斌同志
白公馆中的罗广斌同志
 
相关 | 时间:2008/12/19 10:19:23 作者:郑业瑞 来源:《为有牺牲多壮志——罗广斌问题调查报告(历史部分)》 点击:574
    (本文作者郑业瑞是刘国鋕在白公馆的同牢难友,转载有删节,若水录入)
 
    ……
 
    我和罗广斌在白公馆的二号牢房(狱中叫平二室)同关了将近半年,和他同睡在一块地板上,同盖过一床破军毯,同吃过一碗牢饭。对于他在白公馆的一切,我深刻的了解。……
 
    广斌同志原来囚禁在渣滓洞监狱,后来才转押到白公馆。先关在楼上,四九年夏天关进楼下二号牢房。同牢的还有刘国志、陈然、王朴、丁地平等共十二个同志。都是被蒋匪特务看成是“重案犯”的。
 
    白公馆的囚犯,原来每天放两次风,每次半点钟,后来改为一次,时间也缩短为十五分钟。十月以后,完全取消放风,每天只准一人出牢房去倒一次马桶。据我所知,不管广斌同志关在二号牢房以前或以后,都是和其他被囚禁的同志一样受迫害受折磨。如果说敌人对他有什么特殊待遇的话,那就是对他监视更严,迫害更深。因为特务完全根据“囚犯”的“表现”来决定对他的“态度”,广斌同志从渣滓洞转押白公馆的原因,据特务看守透露就是由于“表现”不好,他关在楼上时期,又曾和隔壁牢房的同志互通消息,所以敌人说他仍不“老实”。移来二号牢房后,敌人始终把他看成是最不守狱规的囚犯,一直对他注意,稍不小心,就遭受责骂和处罚。记得有一次放风时间(各牢房轮流放,即这间牢房收了风,另一间才开始放)广斌同志和对面四号牢房中的宣灏同志说了几句话,(解放后曾在牢房的楼地板下发现宣灏同志牺牲前写给广斌同志的信,信中充分表达了他对广斌同志的敬爱)被特务看守长杨进兴看见了,马上就大骂了他一顿,并且宣布停止他的放风,还说“再不老实,就给带上重镣,关在厕所里。”敌人的迫害与威胁,并没有使广斌同志变得“老实”,在整个白公馆期间,他都没有停止过斗争。所以一直是“严管”囚犯之一。污蔑广斌同志的人说他在狱中可以打篮球,下围棋,坐小轿车进城等等,那真是最卑鄙无耻的造谣。
 
    白公馆四面都是高墙电网,墙内只有一块十多公尺宽的天井,根本没有篮球场,更没有见到谁打过篮球。我们听说渣滓洞有一个专供特务看守用的球场,广斌同志告诉过我们,说那边的同志经过斗争,曾在四九年元旦打过一场篮球,但也是空前绝后的一场而已。
 
    白公馆里从来没有下过围棋,广斌同志也从未提过他会下围棋。
 
    白公馆从来没有来过小轿车,囚禁在白公馆的同志,把汽车看成是最不祥的凶物;因为到白公馆的汽车只有两种,一种是载“犯人”的卡车,一种是特务头头坐的小吉普车。前一种车来,总是有新“犯人”关进来,或者原来被关的要被提出去枪杀;后一种车来,准会有同志要被提去严刑逼供,或者要对全狱同志采取重大措施。说广斌同志每星期都可坐小轿车进城的人,真是荒唐透顶!
 
    广斌同志出身官僚家庭,这一点是全狱同志都清楚的。但是在他的身上,我们却很少发现过官僚子弟的印痕。他爱劳动,爱学习,爱帮助同志,他爱憎分明,对革命充满信心,充满乐观主义情绪。
 
    白公馆的同志本来有轮流打扫清洁的制度,可是广斌同志并没有遵守这个制度,半数以上的时间,都是他争着倒马桶,洗地板。而且一有机会,他就帮同志们洗衣服,补衣服。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身体较好,应该多做些。”又说:“人生来就是劳动的,就是为人民服务的。”
 
    广斌同志是原西南联大附中的学生,而且是那里的学运负责人之一。有较高的政治水平和文化水平。但他并不满足,他强烈地要求学习。为了学习时事,就冒极大的危险通过一条密道向楼上牢房的黄显声将军(东北军的副军长,当时白公馆只有他一人被允许看“中央”日报)索取新闻资料。学习毛主席著作没有文件,就用互教互学的办法,你背一段,我背一段,大家都把记得的背出来,然后展开讨论。广斌同志和刘国志同志曾经是二号牢房中背诵毛主席著作最多的人,他能全文背诵《反对自由主义》一文,也能背诵当时出版了的整风文献上的许多章节和警句。他还向刘国志同志学过哲学史。他曾经这样说:“如果能冲出这个活地狱,新中国的建设将要我们去作很多的工作,而我们现有的政治觉悟和文化水平是远远不能满足需要的,必须加强学习,迎接胜利。”看来这就是他当时热爱学习的原因。
 
    广斌同志完全背叛了他的官僚家庭,献身给无产阶级的革命事业。有一次,他的父亲通过种种关系要保他出狱,特务把他押去伪二处谈判,要他出狱后不再搞革命活动,他直率地回答说:“这事办不到,还是把我押回白公馆吧!”他父亲气得吹胡子,可是广斌同志却泰然地说:“我们的政治道路不同,希望你不要认为有我这个儿子。”就这样他又被押解了回来。当天晚上他向我们谈起这个情况,有个同志开玩笑地说:“这里睡楼板,吃牢饭,你回去睡钢丝床,吃山珍海味,说不定你那坐镇大巴山的哥哥还会给你当个军官,你为什么不走?”他气愤地说:“我根本不承认有这样的父亲和哥哥。只有猪才是光为自己吃得饱睡得好而生活的。”
 
    广斌同志对敌人特别憎恨:有一次摆谈到当时作了特务校官的叛徒刘宗益(刘国定)和冉益智,他愤怒地说:“将来解放了,我要亲自审判他们,枪毙他们。”二号牢房原来有个李自立,是南泉新专的学生,因参加学生运动被抓进来的。表现很不好,先是怕死,后是动摇,广斌同志看出他会成为叛徒,向特务报告牢房里的情况,就毫不含糊地向他提出严重警告,并且和同志们一道向狱方交涉,直到把这个动摇分子赶出二号牢房。
 
    一九四九年十月二十八日早饭后,我们正在打扫清洁,看守长杨进兴突然跑来喊陈然等四同志换上自己的衣服(在牢里都是穿有特殊标记的囚衣),马上进城。说是徐处长(指西南特务头子徐远举)要找他们谈话。但是一看形势,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都默默地望着几个要走的人。他们从容地换了衣服,和大家一一握手。刘国志同志脱下自己的大衣,广斌同志脱下自己的绒衣,分别交给王朴和陈然说:“天气冷了,你们穿上吧!”陈然拉着广斌同志的手说:“用不着了,狱里同志还多,还有一段寒冷的冬天,要好好保重,继续战斗,明天是我们的!”好多同志流下了眼泪,广斌同志含着热泪,却坚定地说:“好吧!我记住你的话,一定要战斗到‘明天’”。
 
    过去有人说中美所是人间地狱,而白公馆却是地狱中的地狱,囚禁在白公馆的人,除了越狱,极少有活着出去的可能。往往一听到汽车响,就有人被提出去枪杀,特务军法官一到,就有人要坐老虎凳,受电刑,灌辣椒水。在这样恐怖的十八层地狱中,广斌同志从来不悲观,不动摇。他热情乐观,对革命充满信心。他曾利用放风机会,从厕所旁的水池壁上取下一大块粘土,和上从棉衣里取出的棉花,捏制成一副象棋。其后又用稀饭、手纸、香烟盒作原料,制成一副扑克牌。有了这两件文娱器具,二号牢房增添了不少乐趣。他还教大家唱当时流行的革命歌曲,跳秧歌舞,他的乐观主义,感染了牢房里的每一个同志,所以生活虽苦,精神却很愉快,每天定时学习,定时搞文娱活动,简直象个革命俱乐部。
 
    四九年十月,我们得知中华人民共和国已在北京正式宣告成立,毛主席在天安门上升起了第一面五星红旗,这个消息使全狱同志沸腾了起来,大家热泪盈眶,载歌载舞,特务看守任何威胁,都未能阻止同志们的狂欢。广斌同志曾经拆下一床被面,裁制成一幅不大合规格的五星红旗。并说:“我们一定要打着这面红旗冲出中美合作所监狱。”
 
    四九年十一月底,人民解放军已经逼近山城,可是万恶的蒋匪帮却在他们全面毁灭的前夕,制造了骇人听闻的“一一·二七”大屠杀。
 
    十一月二十七日早饭时,一个叫李育生的犯人炊事员(他是被特务错抓起来的,但白公馆的惯例是有进无出,虽然抓错了,也不放他,只许他在白公馆围墙内活动,给囚犯们送饭),他向我们说,前几天有大群特务在附近挖坑,据说是埋人的。根据这个消息,我们料定不久就要进行大屠杀。早饭后曾由广斌同志和四号牢房联系,商量越狱问题(主要是研究如何与渣滓洞取得联系,以免一边行动,一边遭到报复)。可是没有料到大屠杀就在当天进行。
 
    下午三点左右,关在楼上的黄显声及李英毅首先被押出白公馆,接着便开始分批杀人。李育生送晚饭时,说楼上已经干掉三批,楼下晚上动手。接着一个叫杨钦典的特务看守员(陈然等同志曾经长期做过他的工作,当时他见蒋匪帮大势已去,如不立功赎罪,只有死路一条),他向大家透露,除刘国志、罗广斌、任可风、丁地平、谭朴等五人暂时不杀外,其余全都在今晚处决。其实这也是不可靠的特务新闻,因为不到半点钟,就开始从楼下分批提人,第一批提出去的就有刘国志和丁地平。刘国志被叫到名字时,曾装做解小便,在门角里逗留了好几分钟。他是在整理诗稿,也就是他在被杀害时高声朗诵的那首“我们死而无愧”的诗稿。
 
    同志们被三、五个一批地提出去枪杀,每一批同志临走时都从容地和未走的同志握手道别。有的说:“先走一步,我们就来。”有的说:“这是全国解放的信号。”墙外响起了枪声,口号声,墙内各牢房不约而同地唱起了国际歌。这是黎明前的交响曲,是世界上最悲壮的组歌,它使刽子手发抖打颤,使同志们热血沸腾,烈火燃烧。
 
    晚上八点钟左右,整个白公馆只剩下十几个同志了,而这时突然传来渣滓洞未被杀绝的四十多个同志越狱暴动的消息,惊慌失措的特务头子,慌忙调了白公馆的全部“行动员”前去协助镇压。造成一个最好的越狱机会,广斌同志再次向那个被争取的看守员杨钦典交涉,他终于交出了开牢门的钥匙,楼下的十六个同志马上在二号牢房商量冲出去的办法。后来决定由罗广斌同志作总指挥,我和毛晓初协助,先放出楼上的一个妇女两个小孩,然后分成两组,由白公馆围墙的侧门冲了出去。冲的时候有个同志不小心,推倒了厨房旁边的竹篱,公路上的特务哨兵听见响声,马上打来一梭子弹,由于离得远,又是晚上,没有伤到人。
 
    越狱后经过整整一个夜晚,才从歌乐山下面的荒山坡逃出中美所的警戒区。
 
    在全部越狱过程中,广斌同志尽到了一个共产党员应尽的责任。当晚饭后传来不可靠的消息,说他可能被押解台湾,其余全部处决时,大家曾将遗嘱交给他,要他转给党,转给亲人。他一方面记下大家的遗嘱,一方面严肃地说:“要死就死在一起,要活就想法一起活,为了完成已死同志的重托,为了向全世界人民揭露美蒋强盗的滔天罪行,我们还要做最后的努力,设法冲出去,只要能拼出一个人都好,决不能存在着其他幻想。”
 
   ……
 
      (一九六七年五月十八日)
 
原文发表于《为有牺牲多壮志——罗广斌问题调查报告(历史部分)》,
上海交通大学反到底兵团红岩战斗队1967年6月编印,非正式出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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