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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文献 - 追忆 - 我认识的红岩人物刘国鋕
我认识的红岩人物刘国鋕
 
追忆 | 时间:2009/5/8 12:42:52 作者:何高济 来源: 点击:792
  管理员按:本文系何高济先生托刘以明先生授权发表,本站略加删改,网友若水录入本文电子版,未经允许不得转载。何高济先生系何北衡先生之子,刘国鋕烈士五哥刘国錤先生之妻弟,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后移居巴西,现任北京外国语大学海外汉学研究中心研究员,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西葡语系客座教授。
 
 
  去年回国探亲,顺偕友人游楠溪江,回程至苏州候车返京,时间尚早,到观前街闲逛,偶遇一新华书店,改不了逛书店的老毛病,不觉走进去,东翻翻西看看,发现一本记红岩往事的书,感到好奇,不禁拿起来,打开几页,见第一篇是记周恩来在红岩,第二篇竟然是记烈士刘国鋕。刘是我姐夫之弟,被捕牺牲前寄居曾家岩我家,接触颇多,粗略阅览书里的记载,发现作者并不知道有关刘的事,特别刘被捕前后,简直是在胡编乱造。这本书是人民出版社出版,心想质量应较高,特别记真人真事,更应如实。览后一笑置之。(本站注:何先生提到的这本书,很可能是人民出版社2005年5月出版的《千秋红岩》,此书由重庆红岩联线文化研究发展中心编写,其中关于刘国鋕的部分是将《红岩魂》报告中相关部分原封不动照搬过来的。)
 
  国鋕出身于富豪家庭,本人又系西南联大高材生,应有灿烂前途,却背叛自己家庭出身,投入革命浪潮,面临国民党反动派,坚贞不屈,为共产党和新中国献出年轻生命,这是难能可贵的。国民党统治时期,确有一些出身于所谓剥削阶级家庭的知识分子,不满国民党的专制,受马列思想影响,相信共产党,参加革命,但像刘国鋕那样坚定,宁死不作丝毫妥协的,则并不多见。坦白说,我当时相信国鋕会仅仅写一个悔过书,承认自己错误地加入共产党,然后特务就放人,让他出国,脱离国内的纷争,以他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这样做是不难的,遗憾的是他仍走上不归路。
 
  刘家是泸州的大姓,到国鋕这一代,兄弟姊妹甚多,按男女分开排行,国鋕是老七,五哥国錤是我的大姐夫,六哥国铮,所以顺序我们称国鋕为刘七哥。抗日战争时期,我父亲何北衡系国民党四川省建设厅长,长期在省会成都办公,仅我母亲带着几个幼小子女住在重庆曾家岩求精中学内的何公馆。五哥国錤原在刘航琛的川盐银行任襄理,抗日胜利后为开辟业务,川盐在香港设分行,五哥任分行经理,全家往香港定居。因这层亲戚关系,六哥国铮、七哥国鋕,大学毕业后到重庆工作,都先后在我家居住。我和我兄长当时尚在念初中,所以我母亲乐意他们到来,给我们补习功课,帮助教育年小的子女,特别国鋕,聪明灵活,有学问,更得到我母亲的信任。
 
  我们遇到难做的数学题,往往都由国鋕教我们演算,而且解释清楚,胜过六哥。他还是讲故事的高手,讲的几个外国侦探、神鬼的故事很受我们欢迎,有的情节至今仍留下印象,不知他是从哪本书上读来的。为了给我们补英文,我母亲托他找一位英文老师,老师叫胡其芬,就住在我家一层。胡老师教了一个时期后离开我家,国鋕又给我们找了一个英语老师。
 
  胡老师究竟是什么人,我们完全不知道,直到解放后,白公馆、渣滓洞牺牲烈士名单公布,其中有胡其芬,至此我们方知她是地下党员,国鋕介绍她到我家当英语教师,也是藉此掩护进行工作。
 
  这个时期,国共两党在政治和军事方面的斗争加剧,我们虽是中学生,对时局没有甚么了解,一些发生在重庆的大事也时有所闻,国鋕没有给我们灌输过甚么思想,仅有时评论时局暴露他的倾向性。国共重庆和谈,毛泽东亲赴重庆晤蒋介石,和谈失败,国鋕说共产党为和谈作出了让步,但国民党仍坚持无理要求,导致谈判不能继续。重庆特务横行,乱抓人,国鋕表示过愤慨。1946年初重庆爆发过一次大规模的反苏游行,新华日报社被砸,我们认为这是群众自发地行动,仇苏仇共的表现。国鋕却说这是国民党背后组织、煽动,不足以说明群众的情绪。有次谈到他的一个兄长,系国民党军官,跟共产党打仗死的,尽管如此,他仍平静表示他不恨共产党,同意共产党的主张。我曾半开玩笑问他:“你是不是共产党?”他回答说:“我还没有资格加入。”
 
  战场上形势的逆转,共方军队正在取得进展和胜利,国鋕看来对此是有充分认识和信心的,他曾坦率跟我说:“这个仗共产党要赢,像你父亲,最好弄一笔钱到国外去。”他这是明白透露一个信息,共产党来了,国民党当官的必定遭到清算,不如趁早逃走。但当时国民党还有百万大军,没有人相信共军能很快取胜。我们也只把他的话当成是一个好意的警告。同时候,我们发现国鋕显得很疲倦,有时晚归,有时甚至通宵不归,有次看门的向鬍子一大清早看见他回家,在大门口就倒下,赶快把他搀扶进来。大家怀疑他工作过度,或者交了女朋友,在外鬼混,把身体搞垮。他真的交了女友,有次把女友带回家,我们都曾看见。我的印象是,这位女友年轻,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学生味,显得朴实。她就是曾紫霞,《红岩》书里孙明霞的原型。
 
  1948年春的某一天,我和我哥哥中午放学回家,一进大门就觉得出奇安静,气氛有异。向鬍子悄悄地跟我们打个招呼:“刘七少出事了。”沿着草坪的一条石板路,我们到达主楼,只见一两个陌生男人在屋里活动,究竟出了甚么事?从我母亲和佣人的口里大致了解到一些情况。当天一大早,有人找刘国鋕,向鬍子通报后,见了面。来人亮出身份,要逮捕他。国鋕说他是何家的亲戚和客人,如要抓他需向主人打个招呼。特务见他矮小文弱,不怕他逃走反抗,而且到公馆抓人不得太粗暴,竟同意他去打招呼。何公馆是一幢三层楼房,一楼到二楼只有一道楼梯,登上二楼,中间是一个小厅,我母亲的卧室紧靠厅的右侧,有门可通,厅的另一头是大阳台。特务先是守在楼梯口,让国鋕上楼。天色尚早,我母亲未起床,国鋕把她叫起来,说有特务要抓他。母亲感到奇怪,说“你一个学生家,有啥问题?”正交谈间,特务跟踪上楼,出现在厅里。母亲见真要抓人,说:“莫忙,我打个电话问问肖毅肃太太。” 肖毅肃时任国民党西南行辕主任,和我父亲是同僚,太太也有交往。我母亲的意思是,通过肖太太问一下肖本人有没这回事,因为母亲不相信特务会上公馆抓人。特务一听要给肖主任打电话,赶忙说:“我来帮忙拨。”电话放在靠阳台一头的书桌上,就在特务上前拨电话和监视母亲接听的瞬间,国鋕悄悄向另一头的厅门移动,特务把注意力集中在母亲接电话上,面朝阳台,母亲则面向厅门,国鋕到厅门口回过头,跟母亲打个照面,点一下头,消失在门外。电话里肖太太说肖主任还未起床,得不到信息,等特务回过头来,厅内已无国鋕踪影。特务忙出外搜寻,哪里找得到人!特务在大门外布置有人监守,但佣人看见七少爷从另一方向的后面,经厨房和工人房走向一片荒坡,不知去向。
 
  特务抓丢了人,怪罪我母亲,逼着交人。特务头子徐远举闻讯率人到来,在我家草坪上布置一帮特务的工作。我们的卧室在面临草坪的二楼,看见特务头子的嚣张,我拿起弹弓,想从楼上给他一弹丸,我哥哥制止了我。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我们出外玩耍,在求精中学操场旁的路上遇到刘六哥国铮,他正回家去。我们告诉他刘七哥出事了,叫他不要回去。他指着脚上的皮鞋说鞋子不合适,脚拧了,只得回去换一双。结果一到家就被特务扣留。特务在我家安营扎寨,严密控制,凡去我家的客人都受到盘查,据说胡其芬老师回家取东西,也遭逮捕。我个子小,特务不怎么怀疑,比我大两岁的哥哥个头大,特务疑他和国鋕有关系,并曾派人去求精中学了解。
 
  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我父亲理应回来处理,却始终没有消息。事后父亲谈起这段过程。当时省政府正在成都开会,父亲突然接到肖毅肃的电话,电话里肖指责母亲放走共产党要犯,威胁道:“你太太要为此坐牢。” 父亲气愤回答说:“我太太是妇道人家,不懂得甚么,要坐牢我回去坐。”于是父亲向省府主席王陵基告假,王了解情况后说:“现正有事,你不能走,肖毅肃那边我打个电话就行了。”当着父亲的面,王接通肖的电话,开门见山道:“听说你要让何北衡太太坐监牢,我看就别那么做。”电话里肖的口气软化下来,说“我只是吓唬吓唬他。”
 
  没过多少天,在我家安营扎寨的特务霎那间全部撤走,家里又恢复平静。听说刘国鋕已在荣昌他姐姐家被逮捕,撤走和此事有关。消息传到香港,五哥国錤手足情深,专程飞回重庆进行营救,打算用黄金把国鋕买出来。先是礼节性拜访徐远举,送上一笔厚礼。这次我姐夫顺便把我带去,我的印象是特务头子的住宅阴暗,不大,条件并不好,没有接触到实质性的问题。第二次姐夫是单独去的,回来后谈到的情况是,特务同意只须国鋕写一个悔过书,签字申明脱离共产党,不一定要公开登报,就放他出狱,交给他兄长,送出国。大家认为,按这样的条件,国鋕当可接受,有望获得释放,但没有下文。大约等到1948年7月,姐夫和我母亲商量,决定先带我和我哥哥去香港,随后母亲携其余子女也去了,最后共产党在全国取得胜利时,父亲赶上末班机到达香港。
 
  重庆解放后,传来的消息说,国鋕就在临解放时遭杀害。因国鋕在国民党监狱里暴露了自己共产党员的身份,军管会最初不承认国鋕为烈士,经刘家人抗争,最后仍予以承认,开了追悼会。
 
  1950年我父亲被“统战”回国,全家又到北京居住。姐夫仍留香港,受其弟影响,他在香港各方政治势力中只和共方的人员交往,1955年携家返国,尽管系烈属,始终未能参加工作,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才给了个全国政协委员。
 
  国鋕脱险后本可远走高飞,为甚么很快被特务追捕呢?听说他怕失去“组织”联系,叫曾紫霞向他的上级冉益智报告他的藏身地,冉被捕叛变,立即交代国鋕姐姐在荣昌的住址,特务迅速赶往,将他和曾紫霞一起抓获。曾显得年轻幼稚,特务把她放了。因和国鋕的关系,她一直和刘家人有联系。解放初嫁给重庆市委宣传部长(?),1957年爱人打成右派,被迫离婚,好像未再婚。大约60年代,我有次在京有机会见过她。1983年她写了本纪念刘国鋕的书,由重庆出版社出版,书名就叫做《刘国鋕》,经国鋕之侄刘以治送了我一本。书的结语中她抄录一首1979年她写的纪念国鋕的诗,其中写道:
 
    “一九六六年
    十年来,
    还是在这鲜艳的五星红旗下,
    我看见:
    烈士的照片
    一张张从展览馆墙上摘下,
    老一辈革命家
    一个个被揪斗、折磨、陷害;
    那饱受狱中严刑的战友成为“叛徒”;
    那深入虎穴的无名战士竟是“特务”;
    ……
    ——祖国的优秀的儿女呵
    被鞭打、凌辱、残害,
    ‘四·五’的血腥镇压
    胜似当年渣滓洞、白公馆。”
 
  一首满怀悲愤的诗。确实,旧社会被推翻,新社会建立,那么,马克思许诺的,烈士为之奋斗、甚至流血牺牲的共产主义天堂又在哪里?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剥削压迫、生活幸福的社会又在哪里呢?九泉之下烈士有知,当扼腕长叹。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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