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按:这篇文章以“岁寒知松柏——缅怀刘国鋕烈士”为题发表于2009年11月24日《重庆晚报》,发表时有删节。本站为全文刊登。
又是十一月的初冬时节,花草谢落,万木凋零,唯有松柏苍翠依然。每年这时,我母亲都会深情追忆六十年前英勇赴难的她的七哥刘国鋕烈士,如今,母亲也离我而去,但她怀念刘国鋕烈士的情景历历在目。孔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经寒霜傲冰雪的松柏成为几千年来中华民族那些不懈追求民族发展之路的仁人志士的精神写照。我的七舅刘国鋕烈士,也以他年仅二十八岁的生命对孔子的这句话做出了生动的诠释。
刘国鋕烈士出生于富豪之家,但在他少年时,父母双亡,家道衰落,他经历了颠沛流离、捉襟见肘的艰辛生活。这个经历颇像曹雪芹在《红楼梦》、巴金在《家》中所描写的豪门家族衰落情况。鲁迅曾说:“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经历如此困顿的刘国鋕,他更真切地体会到广大民众的苦难,看到旧社会的炎凉残忍,欲破旧立新、闯出一条新路的革命种子在他心中发芽。刘国鋕烈士在给他五姐的信中写到:“因为旧社会的身躯上,每一个家差不多都是疮,不过有的已经溃脓,有的还在发炎,有的是杨梅,有的是疔疮。旧社会的整个身躯都要死亡……我们要得到完全的幸福,只有让新的产生,让旧的死亡。”这个家族中“最聪明的孩子”,1939年考取了当时国内最高学府西南联大的经济系,在大学里,他如饥似渴地阅读各类哲学理论书籍,大量研读马列著作,期间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选择了为民族谋求自由、平等、民主的革命道路。
为了心中的信仰,刘国鋕一腔热血投入到革命工作中。他毕业后放弃了优越的生活条件和到国外深造的机会,接受了党组织的委派,来到物质条件非常艰苦的云南省陆良县开展革命活动。后因在陆良受到反动派的注意,转移至重庆,任四川省银行经济研究室高级职员,以此做掩护开展地下斗争。他曾担任中共重庆市沙磁区特支书记,领导学生运动。1948年,因叛徒出卖,刘国鋕不幸被捕。家族为了营救他四处奔走,国民党要人为他出面说情又作保,可由家人用重金保他出狱,送他到香港再去美国。亲朋动用了一切关系和手段,只要他在悔过书上签字脱离共产党,就可以走出牢狱!但与家人亲朋感情深厚的刘国鋕却无法以信念的代价换取自身的自由,他拒绝签字,拒绝了苟且偷生这一选择。
我母亲和她的兄长亲人为刘国鋕最终赴难而扼腕痛惜。我曾困惑,刘国鋕何以如此?他才二十八岁,风华正茂的年龄,是什么让他不顾亲人的呼唤、不眷恋深爱的女友?是什么让他敢于舍下生命,走向敌人的刀枪?他不是没有条件脱离这一厄运的,他只要简单地签个字,放弃他的信仰,就可以换得生路啊。我曾惋惜,刘国鋕秉性聪慧、学业优异,又有良好的家庭背景,他本可以选择一条平坦的、前程远大的生活道路。而今,在他遇难六十年后,还会有人记得他和其他一同英勇就义的先辈吗?在当今社会,他的赴难就义还能得到人们的理解和景仰吗?
几年前,我来到北京工作,欣然发现在当今物质繁荣价值多元化的时代,烈士并不孤独!我有幸结识了北京的几位高校教师,她们和她们的朋友数年来四处寻访分布在国内外的刘国鋕烈士亲属,收集整理有关刘国鋕烈士的资料。一位远在美国某大学执教的青年华人教师早在几年前就在互连网上建立了红岩英烈纪念园区,园区内设有包括刘国鋕烈士在内的十多位红岩烈士的个人纪念馆,刘国鋕烈士的个人纪念馆在4年左右的时间内,访问量就达到了17万余人次。去年底,又有热心网友专门建立了一个纪念刘国鋕烈士的网站 www.liuguozhi.com, 不到一年时间就有四万余人浏览过网页。
2006年6月,浙江越剧团创排了大型现代越剧《红色浪漫》,这是一部用刘国鋕烈士真名并以他为主角展现其最后一年半人生道路的艺术作品。今年6月底,该剧晋京,在北京长安大剧院演出,主创人员充满激情地演绎了刘国鋕烈士与其女友曾紫霞的革命爱情故事,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纪委书记尉健行,全国政协副主席孙家正,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金炳华等与数百群众观看了演出。6月30日,党的生日的前夜,该剧又在北京大学百年大讲堂演出,在青年学子中获得了的热烈反响,许多大学生当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7月1日,北大团委和浙江省文联联合召开了《红色浪漫》观众和专家座谈会,一位北大的应届毕业生说,有人不理解我毕业之后选择参军,我的回答就在越剧《红色浪漫》中。
这一切都说明,刘国鋕和他的战友们并没有被遗忘!烈士们的崇高精神并没有蒙尘!
我凝望着刘国鋕烈士的影像,他面容俊朗清秀,气质儒雅温和。但貌似文弱的他却有着铮铮铁骨与傲骨,拷打和牢狱,他不怕;温柔之乡和富贵之路,他不要——只因为他的心中,有着一个崇高的信仰!
刘国鋕从小热爱读书,作为知识分子,他深受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道德观的熏染。被捕后,面对特务的百般逼供,他说:“我读过几天书,士可杀不可辱。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也。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这就是我的自白书。你们杀了我,就是我成仁取义的时候。我只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就是这份纯粹的信仰使刘国鋕能舍弃亲情、爱情乃至生命,他就是孟子所说的具有“浩然之气”的真正勇者。
六十年来,新中国在艰难曲折中前进着,当今的社会与刘国鋕烈士生活的年代相比,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是一个物质文明高度发展,人们的道德观、价值观日趋多元化的时代。但是,无论社会如何变化,人们心底里向往崇高的情愫都不会消逝。中华民族历史上无数的英雄儿女,包括刘国鋕烈士,以牺牲小我奉献大我的浩然正气铸就了我们的民族之魂,他们的崇高精神如松柏一样万古长青,永远激励着后人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努力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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