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001 都邮街(冬,暮,外)
破旧的街道两旁,唯有家家户户门口的春联是新的。
远处隐约传来鞭炮声,透出些节日气氛来。
叠字幕:1948年2月9日(农历除夕)
江竹筠和卢光特走来,在一家小面馆前停住脚。
江竹筠看了看面馆门上的幌子,又警惕地朝周围看了看,冲卢光特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面馆。
002 都邮街小面馆(冬,暮,内)
店堂里灯光昏暗,客人也不多。
江竹筠和卢光特走进来。
店堂一角的一张八仙桌旁,王璞正在吸着烟,那身打扮就像是一个卖土布的小贩。
江竹筠朝王璞招呼道:“三哥。”
叠字幕:中共下川东工委联络员江竹筠
王璞点头示意:“哟,是大妹呀,来,这边坐。”
叠字幕:中共川东临委书记王璞(化名“石果”)
江竹筠、卢光特到王璞那张桌前坐下。
王璞吸了一口烟,低声问:“大妹,你才离开家几天,怎么这样急,又在大年夜赶回来?屋里头出了啥子事?”
江竹筠:“三哥,四哥他……”
这时,店家端面上来,江竹筠打住话头。
桌上的几个人忙着接下面来,店家便走开去。
王璞似感觉到什么,盯着江竹筠问:“你说,四弟他,他怎么了?”
江竹筠把话音更压低了些:“四哥在乡下得了暴病,他,他……”
王璞一惊,急问:“他到底怎么了?啊?”
江竹筠紧咬着嘴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璞把目光转向卢光特。
卢光特垂下头,语气沉重地吐出两个字来:“老彭牺牲了。”
叠字幕:中共汤溪特支委员卢光特
王璞“啊”了一声,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那碗面。
江竹筠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对卢光特:“小卢,这件事你最清楚,你跟三哥说。三哥,我先到门外去看看。”
王璞看着江竹筠,默默点了点头。
003 都邮街(冬,暮,外)
江竹筠走出面馆,靠在门边。
鞭炮声。
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004 大巴山中(想象)(春,日,外)
明媚的阳光下,林木青翠,绿草如茵。
(慢镜头)林间,一个矫健的身影。
那是挎着驳壳枪、打着绑腿的彭咏梧,正在大步行进。
画外,江竹筠深情的声音:“……不知是谁说过,活人可以在活人的心里死去,死人可以在活人的心中活着。所以他是活着的,而且永远的在我心里。”
彭咏梧还在行进,行进……
005 都邮街(冬,暮,外)
两行热泪从江竹筠的眼中滚出。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画外有人轻声呼唤:“江姐,江姐……”
江竹筠猛然惊醒,回头。
卢光特在面馆门口探出头,轻声地:“三哥叫你。”
江竹筠赶紧擦了一把脸上的泪。
006 都邮街小面馆(夜,内)
王璞和江竹筠低声交谈着。
王璞:“你如果再回去,可能会暴露。再说,云儿还小,需要你照顾。这样吧,你就留在重庆,你的工作由组织上另作安排。下川东那边,可以另外派人去。”
江竹筠摇摇头说:“不行,那边的关系只有我最熟悉,别人代替恐怕有困难。另外,从我的内心来讲,也希望在老彭倒下的地方继续战斗。”
王璞:“可孩子怎么办?总不能也让他跟着你在山里头转吧。”
江竹筠:“我有个表弟,也倾向革命,他已经答应我过些天把云儿接去。你放心,不会再给组织上添麻烦了。”
王璞:“你还是再好好地考虑一下吧,是走是留,不要忙着做出决定。”
江竹筠坚决地:“王璞同志,就这样定了吧。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了。”
王璞看着江竹筠,没再说什么。
江竹筠:“行吗?”
王璞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江竹筠:“谢谢,谢谢。”
外面,爆竹声响。
007 陈然家(冬,日,内)
叠字幕:1948年2月10日(农历正月初一)
陈然、刘熔铸、蒋一苇围坐在饭桌旁。
旁白:“1948年2月,中共重庆地下市委决定陈然和蒋一苇提前转为中共正式党员,同时改组《挺进报》特支,由刘熔铸任特支书记,陈然、蒋一苇分别担任特支组织委员和宣传委员。”
桌上已摆上了菜。
厨房里还有炒菜声响。
陈然正兴冲冲地打开一瓶酒。
几只杯子里都斟上了酒。
刘熔铸举起杯,压低了声音说:“今天是过年,也是我们《挺进报》特支大喜的日子。我们先喝了这一杯!”
叠字幕:中共《挺进报》特支书记刘熔铸
陈然也举起杯来:“对,庆贺我们新的《挺进报》特支正式成立!”
叠字幕:中共《挺进报》特支组织委员陈然
蒋一苇也把杯子举了起来:“来,干掉它!”
叠字幕:中共《挺进报》特支宣传委员蒋一苇
三人碰杯……
陈母端着一碗菜,从厨房走出来。
叠字幕:陈然母亲
刘熔铸:“接下来这一杯,该我敬你们两位,为我们光荣的布尔什维克!”
陈母插言道:“不常来的客?你才是不常来的客呢!”
三个青年人一同笑了起来。
陈母愣了:“怎么……”
蒋一苇站起来:“我们这些‘不常来的客’,一起敬你老人家一杯!祝你老人家健康长寿!”
陈然和刘熔铸也都站了起来。
陈母感慨地:“这年头,吃碗饭都难,哪里来的寿啊!”
陈然:“娘,您别急,世界上‘不常来的客’多了,穷人就都会有饭吃了。”
陈母高兴地:“那敢情好,到时候你们天天来,我天天做菜请你们!”
008 小巷(冬,日,外)
江竹筠提着一只皮箱一把雨伞,踏着泥泞走来。
有鞭炮在响。
旁白:“就在这一天,江竹筠前往蒋一苇家,探望了临时寄养在那里的儿子彭云。”
009 蒋一苇家(冬,日,内)
江竹筠轻轻推开房门。
蒋母正在纳鞋底,摘下眼镜认出江竹筠:“哟,彭太太,是你呀!”
江竹筠:“伯母,给您老拜年。”
蒋母回头招呼道:“云儿,你看谁来了?”
叠字幕:蒋一苇母亲
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带着陌生的目光,怯怯地望着江竹筠。
叠字幕:彭咏梧江竹筠之子彭云
江竹筠跨上前去,一把抱住儿子:“云儿!”
彭云依然怯怯地,垂着头。
蒋母:“云儿,快叫妈妈,叫啊!”
彭云抬起头,打量着江竹筠,但还是没叫她。
江竹筠带着些酸楚地:“云儿……”
蒋母有些急了,对彭云:“唉,你不是成天都吵着要妈妈吗?这才三、四个月怎么就认不出来了?”她找来一张照片,指着上面,“你看,这是谁?”
那是一张彭咏梧、江竹筠夫妇和彭云的合影。
彭云看看照片,又看看眼前的江竹筠,终于轻轻地叫出了声:“妈妈。”
江竹筠连声地:“哎,哎……”
此时,江竹筠的眼中已噙满了晶莹的泪水,但仍强做出笑颜。
蒋母在照片上指点着。看得出来这样的“训练”显然已不是第一次。
蒋母:“看,这是云儿……”
彭云:“云儿。”
蒋母:“这是妈妈。”
彭云:“妈妈。”
蒋母:“这是爸爸。”
彭云:“爸爸。”
听到这里,江竹筠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一把将彭云紧紧地抱在怀中,呜咽起来。
蒋母愣了:“这……?”
江竹筠索性放开声大哭。
蒋母:“哎哟,这是怎么了?不哭,不哭!大过年的,好不容易见面了,该高兴才是啊!”
江竹筠止不住呜咽,只是摇头。
蒋母一时摸不着头脑,手足无措。
010 小巷里(冬,日,外)
江竹筠的脚步走得有点纷乱,石板路看上去仿佛晃晃悠悠。
011 蒋一苇家(冬,日,内)
陈然和蒋一苇推门进来。
陈然手中举着一个小玩具:“云儿,你看小陈叔叔给你带什么了。”
彭云见到陈然,欢喜地撒开双手跑过去:“小陈叔叔。”
两人欢快地逗乐。
蒋母一旁笑着:“这个小陈,难怪云儿最喜欢跟他这个叔叔玩……哦,对了,云儿他妈妈刚才来了……”
蒋一苇:“怎么,他妈妈来过了?”
蒋母:“是啊,刚走。这人也怪,大年初一跑得来,抱着孩子就哭……”
蒋一苇急了:“哎呀,妈,你不知道,云儿他爸爸没了!”
陈然一惊:“什么?”
蒋母:“我说她怎么老哭呢。咳,你看我……我还怪她。”
陈然问蒋一苇:“你说,云儿的父母到底是谁?”
蒋一苇:“唉,云儿的父亲就是老彭,彭咏梧同志啊!”
陈然恍然大悟,忙跑向门口,想了想,又折回屋里……
012 小巷(冬,日,外)
远远望去,江竹筠还在慢慢走着。
013 蒋一苇家窗口(冬,日,内)
陈然抱着彭云站在窗口:“云儿乖,听叔叔的话,大声喊,喊妈妈!”
云儿大声喊:“妈妈!妈妈……”
陈然:“接着来,喊‘妈妈,我等你回来’!”
014 小巷(冬,日,外)
彭云的喊声:“妈妈!我等你回来!……”
江竹筠转过身,深情地望着云儿
晶莹的光在江竹筠眼中闪动……(定格)
旁白:“这是江竹筠同儿子见到的最后一面。此时此刻,她已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离开重庆之前,她把所有家具杂物全部送给别人,切断了自己返回重庆的后路。”
江竹筠继续往远方走去……
画面渐隐。
015 徐远举办公室(冬,夜,内)
徐远举来回踱着,显得焦躁不安。
叠字幕:重庆绥靖公署二处处长徐远举
陆坚如跑进来:“报告!”
叠字幕:重庆绥靖公署二处侦防课长陆坚如
徐远举:“什么事?”
陆坚如将一份材料交给徐远举:“云阳县密报,发现一名共党要犯!”
徐远举浑身一振:“什么人?”
陆坚如:“姓盛,叫盛超群,是县税捐稽征处课长,还选了个候补省参议员。从材料上看,这个人早年就胆大妄为,把本党的党员守则改为贪污守则,说什么,‘三官行,则必有狗焉,择恶狗而从之’,还给万县的报纸开过天窗,现在又在云阳兴风作浪……”
徐远举匆匆翻了翻手中的材料,立即下令:“通知艾兴权,马上把盛超群给我抓来。”
陆坚如:“是!”
陆坚如走后,徐远举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一种踌躇满志的神情,浮现在他的脸上。
旁白:“朱绍良限期破案的手令,就像压在徐远举身上的一座山。期限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急,不得不像饿虎扑食一样,瞎闯瞎碰。”
016 绥署二处审讯室(冬,夜,内)
盛超群浑身刑伤,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
叠字幕:盛超群
旁白:“经过三天三夜的严刑拷打和突击审讯,盛超群开口了。但特务们谁也没有想到,盛超群竟然给他们开了一个大玩笑。”
陆坚如:“那你说,你究竟是什么职务?”
盛超群:“我是云阳县的参议员……”
陆坚如拍了一拍桌子:“我问你党内职务!”
盛超群装傻:“哪个党?”
陆坚如:“装什么糊涂,共产党嘛!”
盛超群:“你们不是说我是云阳的县委书记吗,我认了还不行?”
陆坚如:“到底是不是?”
盛超群:“你们说是,就算是吧。”
陆坚如:“那么,谁是你的同党?”
盛超群:“同党?让我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陆坚如:“还想什么?快说,你们组织里,到底都有哪些人?”
盛超群边想边说:“有杨发礼,周世碌,还有……还有欧明高……这几个都是县党部的……”
陆坚如:“县党部?哪个党的县党部?”
盛超群一副惊讶模样:“国民党啊,这不会错,共产党里头又不叫党部。”
陆坚如:“还有哪些人?”
盛超群:“还有财政科的薛科长,三青团的干事长毕澄清,还有,还有……就是警察局的局长周勃了。”
陆坚如:“这些人,还有你,在云阳县都算得上是头面人物了。真搞不清楚,你们怎么会去参加共产党?”
盛超群:“掩护嘛,要不然怎么叫地下党?再说,不当点小官,办不了事,要枪没枪,要人没人,搞什么革命?”
陆坚如:“云阳那边暴动的枪支,是不是你们提供的?”
盛超群:“这可不关我的事。枪是周勃管的,通过周世碌与游击队联系。聚会嘛,一般都在毕澄清家。他家那三姨太,一到我们开会的时候,就给我们站岗放哨……”
陆坚如:“你说的都是实话?不说实话,是要枪毙的!”
盛超群:“这我晓得。”
声音渐低。
盛超群的嘴还在不停地动……
旁白:“不知是特务们争功心切,还是徐远举急于交差,反正盛超群说什么特务们就信什么。万县两个保安中队到云阳,把云阳县给围了了个水泄不通,云阳的头头脑脑们一个个都被他们拘捕到案,浩浩荡荡地押到重庆……”
画面——
一人正抽着大烟,在烟榻上被捕。
盛超群还在说着。
一人提着鸟笼闲逛,突然被几个保安队员架走。
盛超群越说越激动,竟站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一人神气活现地在办公室数着银元,几个保安队员破门而入,对准他甩上一根绳索……
017 渣滓洞楼上八室(冬,日,内)
牢门打开,周勃被推入。随即门又被上了锁。
众人打量着周勃,镜头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周勃垂头丧气地在一张空铺上坐下,扑地吐了一口浓痰:“真是活见鬼!把老子关到这里来了!”
叠字幕:云阳县警察局长周勃
一人注视着他:“喂,犯了什么事?”
叠字幕:中共党员何雪松
周勃:“说我是共匪?他妈的真瞎了眼。真正的共匪抓不到,倒把我这个警察局长给抓起来了。”
身旁难友对何雪松耳语:“这家伙,不是一路的。”
何雪松点点头。
周勃摸出根香烟来,正要点,听到一声咳嗽,抬头看。
何雪松正冷冷地盯着周勃。
周勃恍然大悟地:“哦,这个规矩我懂,我懂,你哥子是牢头,对吧?”
一难友:“这是我们室长。”
周勃摸出一盒烟,递上来:“室长,来,抽根烟……”
何雪松一笑,连盒接过来。
周勃:“都拿去,都拿去,不就是一包烟吗?到云阳县问问,哪个不晓得我周勃?二处真是瞎了眼了,抓老子!老子是哪个?啊?追剿云阳暴动的时候,流弹就在我鼻子旁边擦过去,嗖嗖嗖地,好险啊,我还不是身先士卒,荣立战功?”
旁边难友:“没错,的确是只特大王八!我看,得整整他。”
何雪松又点了点头。
周勃还在眉飞色舞自吹自擂:“奖我的勋章,有那么大!你们不信?等我放出去,拿给你们开开眼……”
何雪松站起身,走到周勃的床边,拍拍他的肩膀:“喂,睡到那边去!”
周勃愣了愣:“这床不是空着吗?我喜欢睡哪里就睡哪里。”
何雪松推他:“睡过去睡过去。空铺要留给大家摆东西,向来不住人。要不要我们动手给你搬搬啊?”
周勃瞄了一眼角落:“那……那不是在尿桶边上吗?不行不行,我闻不得那种气味。”
何雪松:“闻不得也要睡!你懂不懂这里的规矩,新来的犯人,少说也要在尿桶边上睡一个礼拜。”
周勃一愣,忍了忍,自嘲地:“那……那也好,屙屎屙尿倒是方便多了。”
众人一阵哄笑。
何雪松:“还有,从明天开始轮到你值日,打扫卫生。这痰是随便吐得的?吐痰一口,罚做清洁一天!吐两口,两天,三口,三天!”
周勃正欲吐痰,闻言赶紧憋住,十分狼狈。
一人:“请问周局长,平时你抓了人,都怎么处置呀?”
周勃:“打呗,不打,他们肯招?”
那人逼近周勃:“说说看,你们平时是怎么打老百姓的?”
周勃察觉出架势不对,紧张地:“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那人:“没啥,只想让你也尝尝,什么叫挨打的滋味。”
周勃:“你,你想打我?简直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那人:“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你是狗,一条落水狗!”
周勃恼怒地揪住那人的衣领,推了他一把:“你!你骂我是狗?你怎么敢骂我是狗?……”
两人扭成了一团。
何雪松打个手势示意:“去,给他们拉拉架!”
两名大汉装出劝架的样子拦腰抱住周勃,那人乘机狠揍,周勃动弹不得,哇哇乱叫。
众人掩嘴窃笑。
周勃:“救命,救命啊!”
黄茂才走过来,探探脑袋:“怎么了,啊?”
叠字幕:看守黄茂才
周勃:“班长,你可要给我断理呀!”
何雪松指指周勃问大家:“是他先动手的,对不对啊?”
众人:“对!”
何雪松:“他随地吐痰,我们罚他打扫卫生,他又不服,是不是?”
众人:“是!”
周勃捂着嘴巴:“他们胡说!”
何雪松:“黄班长,你看这家伙,嘴巴硬着呢。我看,还是你们拉出去狠狠教训他一顿吧!”
黄茂才:“周勃,你老实些!你们室长断得蛮公道嘛!”
周勃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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