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馆按:原文刊载于重庆《大公报》1949年12月4日第二版,小白桦电子版录入。原文标点使用混乱,录入时保持原样,未作纠正。文中印刷不清难以推断的字样,录入时以#代替。)
【本报消息】二号下午四时,重庆大学A组饭厅民主墙旁边门槛上,贴了一张不平凡的海报。上面大意说:“政治犯”张泽厚先生,廿七日晚被“中美合作所”特务枪杀未死逃出,现住沙磁医院,急须“O”型血型输血。希望具“O”型血型的同学去输血。上面是重大岳池同乡会的启事。晚饭后,沙磁医院里拥着一大堆重大男女同学,准备着输血。一时青年男女的热情充满了幽静的沙磁医院,张泽厚先生静静的躺在第三病房的二号病床上。
张先生是岳池赛龙乡人,今年农历七月十八日晚在岳池新三中学被反动政府逮捕后,押到重庆,禁闭在磁器口的渣滓洞“特区”里。据几位接近张先生的朋友说:他是上海艺术大学毕业的,民七年开始革命工作。在万县作过国文教员。当时在重庆新蜀报上随时用白梅居士笔名发表过许多白话诗。写过一本艺术论大纲,曾经得到#高的评价。民廿年以前,他一直在外作革命工作,抗战前两年,回到家乡新三中学作教务主任。他在民主报上有“民主万岁”的长诗,当时激动了不少的青年男女。
廿七日下午“特区”渣滓洞来到了不少刽子手,这批猢狲们听着蒋匪首蒋介石吩咐,来扮演这最后一幕残酷、毒辣,毫无人性的暴行。所谓“政治犯”,都一一点过名,分了组,七时以后,刽子手疯狂了,机关枪从下半部开始扫射,然后又回转到上半部。张先生这时全身共受了八枪,可是未中要害,他趁势爬到“屠场”旁边一个厕所里躲避,以防那批##们最后的杀害。结果他终于负伤逃出了那恐怖的魔窟,昨天,由其他的革命同志,送到沙磁医院去医。现在他已经脱离了危险时期,不过医生说:目前他还不能多说话,需要多多静养。
张先生是由同乡蔡遐欧先生从渣滓洞发现后,把他送到医院的,蔡先生这份热情,实在表现着人类高度的爱。前天晚上,重大有几位同学已经输过血,昨天在开始输血。张先生对蔡先生及输血同学异常感谢,希望记者在报纸上代为转达。
睡在第二病房十三号单人病床上,还有一位是在“白公馆”(杨森旧部师长白驹的公馆)从死里逃出来的谭谟先生。他在今年四月下旬被遂宁保安司令部逮捕。那时候,他是遂宁仁义乡乡长,被捕后也送到重庆,住在“白公馆”。从他的回忆,我们可以知道国民党蒋匪政权统治之下是如何残酷!
记者跨进了十三号病房是昨天早晨七时左右,当时谭先生半睁着眼睛,经记者说明来意后,他就开始说:“廿七日下午四时,‘白公馆’里来了一个‘长官公署第二处’的匪徒官长,与管理人员商量以后,那些爪牙们立刻就对‘政治犯’宣布说:‘今天要向你们道喜了。’大家知道就义的时间到了,就一起高唱国歌(义勇军进行曲)高呼口号。当时匪徒们不准我们唱歌呼口号,但是同志热血在沸腾,在匪徒们疯狂毒手之下声音变得更响亮。跟着,匪徒们一个个的点名,我们分批由刽子手们押出大门。门外的同志们的歌声、口号声,与还留在屋子里的同志们的歌声、口号声,互相交织,响彻云霄,有如雷霆。”谭先生说到这里,特别兴奋愉快。他接着又说:“刘国鋕同志当时要求写一首诗,给报上发表,匪徒们没有应允,并且领受着一顿毒打。但是刘国鋕那种坚强的意志没有屈服,可是朗诵他的诗,内容大意是:‘我们已经胜利了!郊区可以听见炮声了!人民解放军马上就可进城:今天晚上我们虽然杀了,但我们已经无愧!’(刘国鋕的未婚妻,亦曾被囚在渣滓洞,听说前几个月已经出狱),在革命过程中,刘国鋕的确表现得最壮烈,伟大。我们走到‘屠场’上,在#上,前面有预先挖的三个大坑。刹那间,枪声响了,每一个同志受了三枪后,被拖到大坑里,匪徒们似乎还不放心,最后还分别用电筒照一照,用手摸摸每个人的嘴巴。那时,我身中三弹,手上一枪、腰部一枪、腿部一枪,但都未中要害。当匪徒摸着我的嘴巴时,我停止了呼吸,匪徒们得意表示之下,即行离去。接着又是一批一批……”
谭先生等待匪徒散去了,静静地爬上了##中,找到一个洞子安息下来。一直就在山上住宿两夜,白天他看见那批猢狲们,听到解放军已经进城的消息仓皇逃散的情形。晚夜他才出来到临近人民家里去找饮食。如此生活了两天,有一位先生,来问他是不是从渣滓洞逃出来的,他说明了经过,那位先生,才请他到家里去休息两天。前天(二日)他离开了那里,步行到磁器口,那位先生临行送了他一张五十元的人民券及一张五元的银元券。到了磁器口,经同志们的照顾,前天下午才到沙磁医院去住下。他对那位先生的盛意及帮忙,感到万分谢意,也希望记者在报上代为转达。
谈到魔窟里的生活,谭先生说,那里完全是与外间隔绝的,情况无法描述。平时不但不能看报纸,不能通信件,连谈话也受限制,甚至房间门也不许出。他是与刘国鋕先生、王璞先生(已在十月廿八日遇害)住在一间房间里的。他自入医院后,经过很好,身上的三颗子弹已全部取出。伤势十天内可以痊愈。这#还要寄语关心谭先生的戚友们,可以放心,谭先生不久又是一个健康的人了。
昨天清晨,沙磁医院病房门前,摆着张谭谟先生的血衣,惨不忍睹。“这是血债,我们一定要#这清算!”当记者辞出时,谭先生以坚强的口吻这样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