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社重庆前线消息:自总裁坐镇行都以来,胡宗南、宋希濂部,联防作战,效果良好……今日国军在白马山一带堵击自湖南流窜入川之共军残部,全线获捷……目前重庆防务,固若金汤……”
“他妈的,”徐鹏飞突然把开关一扭,关上了收音机:“什么固若金汤!连牛皮都不会吹!”他担心着中美合作所大屠杀的部署,唯恐时间不足,想再打电话前去检查。正在这时,行刑队长快步走了进来,向他报告行刑队已经集合,准备出发。徐鹏飞喝了声:“快去!”立刻抓起电话,叫接渣滓洞。可是渣滓洞的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他改口叫接中美合作所警卫指挥部,立刻通了。徐鹏飞大声说道:“行刑队已经出发,先消灭渣滓洞,然后白公馆。周围的警戒线你们要严密布防,彻底封锁,共军离重庆还远,未得我的命令,不得擅自撤防!”徐鹏飞激怒地听着对方的申述,大喝道:“不行……走漏了一个共产党,我要你的命!”
刚放下电话,铃声突然又刺耳地响了,徐鹏飞立刻抓住电说:
“喂,喂……是我。什么……綦江大桥没有炸掉?……遇见共军?……共军到了什么地方?”
被派到綦江前线去炸毁桥梁,阻止共军前进的行动科长在电话上仓促报告情况说,他所率领的爆破人员和装运炸药的卡车,未到綦江就与共军发生遭遇,三部卡车连同炸药都被共军截获,只剩他只身逃脱,刚刚回到海棠溪渡口。当地情况混乱,谣言四起,轮渡停航……听说重庆市区出发前往欢迎共军的市民代表,已经打着五星红旗过江到了南岸……
烦躁地听完电话,徐鹏飞大声喝道:
“马上设法渡江,回来再说!”
刚挂上电话,又不放心地拿起来,叫接港务局,命令派遣轮渡接他的部属过江。
“喂,港务局稽查处,……什么?轮船公司不服指挥……所有大小船只……混蛋!全部跑了。……简直是反了!全给我枪毙!”
徐鹏飞气急败坏,紧握着话筒不肯放下,过了好一会,他突然把电话摇了又摇,大声喊:
“接长江兵工总厂。总机,给我接严醉……严醉!”
耳机咕咕地响了一阵,传来电话兵惊慌的声音:“接不通,半点钟以前,就接不通了……”
“混蛋!马上给我接通。”徐鹏飞几乎气得要把电话听筒击碎。这时,电话突然通了,却是磁器口报告紧急情况。
“什么,什么,听不清楚,你再说一遍……共产党的地下武装……什么?劫狱……双枪老太婆……我没有部队……不行……无法增援!”
徐鹏飞马上对着总机狂喊:“渣滓洞!渣滓洞……白公馆!白公馆……警卫指挥部!”但是中美合作所总机突然不通,使他无法把意外的情况通知正在部署、执行屠杀任务的特务,徐鹏飞感到情势的复杂,莫非电话线路被破坏了?双枪老太婆突然出现,对他是很大的威胁,他狂喊起来:“马上检查线路,检查中美合作所电话线路!”
刚刚放下电话,它又响起来,徐鹏飞重新拿起电话不耐烦地问:“哪里?”
原来是朱介从飞机场给他报告机密。朱介说:“长江兵工总厂厂长没有按照指令到机场去,很可能躲起来了,甚至投降了共产党。然后,突然降低了声音。
“什么?代表团已经起飞?玛丽小姐跟特别顾问……谁?严醉?严醉也跟美国人跑了?”
“风吹草动,草木皆兵!”他把电话一丢,忽然神经质地哈哈大笑:“美国人也跑了,带着破鞋跑了!”
他突然把桌上的茶杯端起来大喝几口,一丢手,连杯带茶掷出窗外,脸上犹自带着疯狂的狞笑。霍然间,他脸色一沉,喊道:“来人!”
一个特务慌忙地跑了进来。
徐鹏飞狞笑着,望着面前的人,突然命令道:“特遣队还剩多少?全部从工厂抽出来!到这里集中。不,不!通知他们直接到梅园集中待命!马上备车,我亲自到中美合作所去。……卫队上车,跟我出发。”
电话铃又嘈杂起来。
徐鹏飞不接电话,固执地在地毯上蹬脚,可是电话铃也像他一样顽固,一直响着,不肯停下。徐鹏飞恨恨地咒骂着,勉强拿起电话。他突然双脚一并,紧张地对着电话回答:
“是,是鹏飞。”
电话里的声音太大,徐鹏飞只好把耳机拿远一些,一阵沙哑干涩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
“为什么还没有炸响?唵?”停顿了一下,狞厉无情的声音又出现了,“我这里水、电都没有破坏!唵,你怎么搞的?”
“报告总裁,”徐鹏飞语无伦次地说:“马上,马上就炸,炸……”
正在这时候,一声炸雷似的爆炸突然袭来,窗玻璃被震动得当当地响,接着,又是几声巨大的爆炸,当啷一声,徐鹏飞身边的一块窗玻璃,被震动得从窗架上掉到水门汀阶沿上碰得粉碎。他突然喜形于色,摸出手巾,擦了擦冷汗,高声报告:
“炸了,炸了!好大的声音!”
爆炸声隆隆地接连响着,回应着,约莫过了一两分钟,渐渐稀疏下来,不再继续了。
“怎么?只有一二十响?”电话里的声音严厉地命令道:“我起飞以前,六百处目标一律给我炸掉。”
徐鹏飞茫然地握着话筒,突然,远处又轰响起一声爆炸,接着又是两声,他颤栗地等着,但愿马上出现更多、更大的爆炸,可是,几声以后,就再也没有响动……
“混蛋!”电话里突然发出一声怒喝:“炸不好,把你的头缴到台湾来!”卡嚓一声,电话挂断了。
“是,是,马上,马上炸……”徐鹏飞不知所措地对准已经不通的电话说着,连对方放下了电话也不知道。过了一阵,才发现电话里早已没有声音,他突然把电话一丢,厉声叫道:
“沈养斋!”
守在隔壁办公室里的沈养斋,慌忙推门进来。
“怎么搞的?”徐鹏飞厉声问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响动?”
“命令下达晚了,”沈养斋嗫嚅着:“而且,而且……”
“到底还能炸多少?”
“布置了……一百多个目标……现在,现在情况不明……”
“我枪毙你!”徐鹏飞突然狂喊一声,僵直的手,指着明亮的电灯:“马上把电厂炸掉!”
“电厂工人武装护厂……部队冲不进去。”
“到处都是共产党在活动!”绝望的拳头猛击着办公桌:
“炸自来水厂!”
“也,也……进不去。工人把炸药抢了,派去的特遣队下落不明……”
“饭桶!”徐鹏飞的拳头在沈养斋面前一挥,吓得他连连退了几步,等他清醒转来,徐鹏飞已经走到朔风凛冽的窗前,固执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忽然,他一眼望见嘉陵江对岸通明的灯火,那是爆炸的主要目标,必须毁灭的长江兵工总厂。此刻,工厂不仅没有丝毫毁灭的迹象,反而灯光灿烂,分外刺眼,连深夜里的嘉陵江水也被照耀得闪闪发光。
徐鹏飞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退后一步,回过头来叫道:“你看!”又转过头去,指着对岸的灯火:“长江兵工总厂怎么还没有爆炸?”
“这……这是严醉亲自指挥……”
“打电话!找严醉这条老狗!”徐鹏飞完全忘记了严醉早已跟随美国代表团逃走。
电话摇了又摇,始终无法接通。
“混蛋,”徐鹏飞忽然想起严醉已跟着美国人跑了,他的怒火不禁陡然暴发起来。“你马上到长江兵工总厂去!”
“这,这时候……”沈养斋不知所措地向后退缩,他知道,这时候进厂,无异于拿生命去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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