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录入)
三姊:
来信接得,因为忙,没有即时回复。
学校已上课二周,第三周明天开始。今年课程较紧,六样课全要做报告,读参考书。图书馆书不少,总是借不着,如果全照着教授的规定作,那只好不睡觉。不过中国的事(虽然读的是洋书,我们究竟都是中国人)都可以打折扣,打扯一个七、八折,再赶赶,我想总能过去的。
病是好久没害了,“半载不知药味”。身体近一月来差一些,瘦了一点,并且脸色变坏了,原因说起来也可笑也可怜;要钱的信两封都没有交到,差不多一整月身边只有一只文具盒,借来的钱只够缴膳费、房费。而我参加的伙食团又没有早餐,一天两顿,下午五点吃过晚饭,要到明天中午十一时才能吃饭,中间整整十八小时!而此十八小时内,差不多有七、八小时的工作,因此活活活饿(!)瘦了!
但是当时并不怎样难过(其实不能说“当时”,因为兑来的钱要明天下午才能取着,这样的生活还得过一天),几天后就饿惯了,不过有时在镜子里发现人瘦了,脸色坏了,有些心慌;以后事多了,怕难复原。至于精神,仍然很好。
昆明中秋节相当热闹,月饼全市卖了几乎一百万觔,价值三千多万元,城外大观楼据说“人山人海”,城内金碧路也是一样,都在等着看什么“六十年一度之金碧交辉”,据说是太阳未落,月亮就来,二者光度恰相等,“金鸡”,“碧马”两座牌坊没有影子,结果满天的云(这种密云而不雨的天气,昆明一年至多不上十天!)没有一个人见着,我并没有去,因为没钱,不敢赶这些“雅典”,只有(同)两个同样情形的同学,在家里“品茗”“清谈”。
最近又传日本增兵缅甸,又有攻滇企图,我们的飞机又连日炸缅甸,更有使人相信(云南日报正式登载)。钱多而命贵的屯户们,便开始“停购待消”,因此(批)发货便下跌了,零售货我想不久就会随着下跌的。
现在的昆明真稀奇,物质比全国任何一地都多,而物价比任何一地都贵,与战前相比,已贵了100.5倍(零售物价),现在黑人牙膏二十元一支,力士皂三十元一块,贡川纸(家里常用的那种纸)十七元八十“联”。(?)理发十四元一人……。下跌一些,对老百姓倒不算坏事,至于日本是不是真要攻滇,很成问题,即使攻来,我们在云南的兵力也相当放心,并且云南民众的武力非常大,而且有组织,究竟多大当然无从估计,不过日本若果敢来试试,对卖鞭炮的道还不坏,因为我们多半会大腾。
五哥订婚的消息,我早在刘十二的信中知道了,后来又看到报上的启事,最近又接着五哥的信和寄来的报,十二的信上说:“婶和五姐都要来重庆”,五哥的信上又未说,究竟来没有来?
刘一来的信说,五妹相当的用功,他借给她的好几本书都读完了,并且又向他借了几本,她想学校,想学农业园艺,我想这是很好的事,我们应该动员一切的人力物力来帮她实现此目的!
近来的生活怎样?家里怎样?我已经一、二月未接家里的信了,关于家内和家乡一支半节的消息,都来自刘一、刘十二、刘小姑。
说到刘十二,真令人兴奋,他似乎完全自新了,能吃苦、用功,并且似乎也不很虚荣,例如他还好意思回家读初中,写信来问我可不可以,他现在在江安戏剧学校旁听,他敢这样,我知道我是不无影响的,所以兴奋。可是他们七哥却疯了,真想不到,刘家出了疯子,而且是一个青年,高中毕业的青年!这是谁的罪过呢?谁的罪过呢?!闲暇太少,不能多写,即此敬祝健康!
弟:国鋕上
一九四二年十月四日
原文1983年8月发表于重庆出版社《刘国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