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4月，一个在抗暴斗争中与刘国鋕同志曾经联系过的学生被捕后，供出了刘国鋕同志住在他五哥刘国琪的岳父何北衡家里和何公馆的地址。特务头子徐远举闻讯后，虽想立即前往逮捕，但又考虑到他的社会关系，认为必须小心从事。又因何公馆位于曾家岩求精中学院内，如果去的特务太多，引起学生骚动，势必引出更多麻烦。因此，他决定以诱捕、绑架的办法进行逮捕。为此，徐远举派了渝组组长、侦防大队长季缕执行任务。4月10日清早，季缕化完装，带着精心挑选的几名特务，乘吉普车到了求精中学。季缕将特务布置在何公馆门外后，独自一人进了何公馆。

 

    其时，刘国鋕同志正同适存高商学校的一位同志商谈工作。他听到守门人喊：“七少爷，有人会！”就走出客厅正门。见来人可疑，便机智地答道：“七少爷不在！”旋即转回客厅，叫适存高商学校的同志赶快离开，自己则跑出客厅侧门，先回到三楼卧室烧毁材料后，又进入二楼何太太卧室。他说：“姻伯母，外面有人要抓我！”何太太当即起床，并说：“不要怕，有我哩！”两人下得楼来，季缕马上向何太太说，他奉令前来抓捕刘国鋕这个共产党。何太太一方面否认刘国鋕同志是共产党，一方面就要给国民党绥靖公署参谋长萧毅肃打电话。刘国鋕同志乘季缕帮何太太拨电话之机，溜出客厅，从公馆后的山坡上滚下，再沿一条小路穿越上清寺，挤入了牛角沱的人流之中。

 

    刘国鋕同志从特务眼皮底下逃跑，引起了国民党反动头目的内讧，把国民党特务机关闹得鸡飞狗跳。

 

    逃出虎口后，刘国鋕同志请他六哥找来曾紫霞同志（小说《红岩》中孙明霞的原型，刘国鋕同志的爱人）。他向曾紫霞同志简述脱险经过后，立即指示她马上通知有关同志转移，并要她火速向上级张德明汇报。

 

    为了通知贫病交加的战友邓平同志，刘国鋕同志又专程前往壁山。到邓平同志住处后，他不仅告诫邓平同志提高警惕，还把身上极少的钱分出一部分给他。

 

    4月14日，刘国鋕同志到达荣昌县大东街159号，这儿是他大姐家，大姐夫是当地大财主。4月16日，曾紫霞同志赶到。

 

    这时，在重庆的张德明因叛徒出卖而被捕。被捕后，他供出了刘国鋕同志的去向。徐远举得知后，欣喜若狂，立即电话安排荣昌的特务逮捕刘国鋕同志。国民党特务行动组组长漆玉麟接到徐远举的命令后，带着警卫组长黄声扬等，于当天赶到荣昌。

 

    4月19日凌晨四五点钟，刘国鋕同志发现特务包围了住处，即跑到后花园，试图再次逃脱。可惜，他没能冲出敌人的包围。这天上午，戴手铐的刘国鋕同志与曾紫霞同志被押解重庆。在车上，刘国鋕同志轻声叮嘱曾紫霞同志：“坚强些，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刘国鋕同志被捕入狱后，中美合作所的特务头目徐远举如释重负，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当天晚上，他和保密局行动处处长叶翔之、渝站站长颜齐一起，对刘国鋕同志进行了审问。

 

    审讯中，对于特务头子们提出的一连串问题，刘国鋕同志都以“不知道”拒答。特务们一招不成，就换用了诱劝加威胁的手段。徐远举阴阳怪气地说：“你的上级已将你出卖了，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你这万贯家财的少爷，搞啥子共产党？只怕你皮肉娇嫩，吃不消！”对此，刘国鋕同志不屑一答，嗤之以鼻。颜齐接着威胁道：“你家有钱有势，你有吃有喝，你共谁的产？你要知道，这共产是闹不得的，要坐班房的，要杀头的。” 刘国鋕同志报之以横眉冷对。徐远举又说：“年轻人幼稚无知，被人利用了吧？”此时的刘国鋕同志怒不可遏，愤然作答：“我被谁利用？谁也利用不了我！我是从马克思主义，从政治经济学和哲学的研究中找到真理的。我坚信，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人类社会一定要走向共产主义，这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规律！” 对于特务头子们的劝降，刘国鋕同志激烈地反驳说：“阶级出身不能决定一切！我自愿背叛我的阶级，我的意志是谁也动摇不了的！”义正辞严，态度坚决。气急败坏的徐远举大打出手，“啪！啪！”连连给了刘国鋕同志两个耳光。但刘国鋕同志在气势上压倒了敌人，他胜利了，徐远举们失败了。当天的审讯也就到此收场了。

 

    后来，徐远举又多次刑讯刘国鋕同志。面对敌人的穷凶极恶，面对阴森冰冷的刑具，刘国鋕同志并没有后退半步，不仅如此，他反而表现得越来越坚强。有一次，走投无路的徐远举改变花招地问：“你到底想不想出去？对于你，我同意，只要在报上登个悔过自新的启事就行。” 刘国鋕同志立即答道：“我没有那样卑鄙无耻！”徐远举问道：“你想坐一辈子牢？” 刘国鋕同志则答：“不，坐到你们灭亡那天为止！”就这样，刘国鋕同志被投入了那又黑又潮的牢房。

 

 

    刘国鋕同志被押到重庆后，先关在重庆老街32号行辕二处。20日上午，移往渣滓洞。5月，又被转囚白公馆。

 

    对于刘国鋕同志的立场坚定、威武不屈，徐远举恨之入骨，必欲置之死地，决定枪杀。消息传到刘家，全家焦急万分，多方营救。可是徐远举还是决定在枪杀共产党人时，把刘国鋕同志列入第一批名单。这一下，急坏了他的六哥。他六哥赶紧跑到成都，找到刘航琛。这时，刘航琛已担任了四川省主席王陵基的高等顾问。刘航琛立即密电何应钦，请何务必要刀下留人。当南京给刘航琛回电，并称“已通知重庆行辕缓刑”之后，刘国鋕同志的六哥才返回重庆。

 

    因此，1948年7月22日，许建业、李大荣同志被枪杀时，刘国鋕同志的生命才暂得保存。

 

    1948年8月，在川盐银行香港分行任总经理的刘国琪专程赶赴重庆，前往张家花园拜会徐远举，送上金烟盒一个、名贵女用金手表一只及其他礼物，请求释放刘国鋕同志，并要求先见一面。徐远举反复盘算后，允诺第二天上午10时在老街32号让他们兄弟相见，导演了一出兄弟相会的苦戏。次日清晨，刘国琪就去等着。当衣衫褴褛不堪、面孔苍白得失去血色的刘国鋕同志被带进来时，刘国琪一见不禁心酸。徐远举一边假装彬彬有礼地向他们敬烟，一边对刘国鋕同志说：“你哥哥特地从香港回来看你。”刘国琪说道：“自从你被捕之后，全家人日夜思念。我们弟兄从小没有亲生父母，相依为命，我这次回来专门营救你。”徐远举假惺惺地说：“过去我要你登报，现在不要你登报了。只要你签个字，脱离共产党，我就放你。”刘国琪接口说：“你就签字吧！” 刘国鋕同志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他转过头来，蔑视徐远举：“要我脱离共产党，办不到！”看到刘国鋕同志的这副倔强劲儿，刘国琪以为共产党有什么规矩，签字后会遭到“黑办”，就流着泪对刘国鋕同志说：“你怕什么，你签了字出来，我立刻把你带到香港，然后再送你去美国，一家人也就放心了。”看到他这个伤心样儿，刘国鋕同志虽然心里难受极了，但他决不让特务玩弄的把戏得逞，霍然站起来对刘国琪说：“你走吧，不用管我了。……我不去香港，更不去美国。我有我的信仰和决心，这是谁也动摇不了的！……”说毕，掉头而去。

 

    这以后，徐远举又派了法官张界审讯刘国鋕同志。面对张界的摇唇鼓舌，刘国鋕同志答道：“我死了，共产党在，我等于没死；我活着，却牺牲了党，还有什么意义！”语言掷地有声，义正辞严。他态度坚定，视死如归。这充分表达了刘国鋕同志对共产党的一片赤诚。

 

    为了营救刘国鋕同志，共产党、民盟和他的亲属们，都进行了千方百计的努力。1949年初国共和谈时，民盟领导人提出要求释放被捕盟员。名单中当然有刘国鋕同志。但反动派硬将他的名字勾掉了。1949年11月27日，山城重庆解放前夕，共产党党员、中国民主同盟盟员刘国鋕同志怒斥特务：“你们有今天，我们有明天！”同时，他大声高呼：“社会主义一定胜利！革命一定成功！中国共产党万岁！”他慷慨地朗诵就义诗：

 

          同志们，听吧！

          像春雷爆炸的，

          是人民解放军的炮声！

          人民解放了！

          人民胜利了！

          我们——

          没有玷污党的荣誉！

          我们死而无愧！……

 

    敌人的子弹射进了刘国鋕同志的身躯。就这样，他倒下了，年仅29岁。

 

    1950年1月15日，重庆市各界人士举行追悼大会，悼念刘国鋕同志。2月12日，在民盟的主持和筹备下，在重庆大溪别墅8号刘国鋕同志的家里，又单独为刘国鋕同志举行一次追悼会，悼念我们这位好盟员。楚图南同志主持追悼会并亲笔题词：“烈士精神不死，为完成烈士遗志而继续努力！”这是写在到会同志签名的一块红绸前面的。鲜英老人送的挽词写的是：“为劳苦人民亿万子孙开新生路线鲜血洒西南。”1951年，肖崇素同志写了“他们永远给我力量”纪念刘国鋕同志。他在文章结束时写道：“他虽然殉难了，但他的影响长留在重庆所有同志和民主人士中。”

 

    一个出身于剥削阶级的知识分子，毅然抛却万贯家财，粪土高官厚禄，走上了一条危险而又艰难的革命道路，为人民献出了青春，牺牲了生命。他留给我们的是长存的浩然之气、可鉴日月的清冰洁玉。

   

（原载《中央盟讯》1987年第11期）

 

原文1988年发表于

《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34辑——西南联合大学建校50周年纪念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