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渣滓洞刑讯室(冬,日,内)
李文祥与熊咏辉面对面坐着。
看守:“时间到了!李文祥,该回去了!”
037 渣滓洞外院(冬,日,外)
李文祥夫妻慢慢走出来。
熊咏辉:“你也别太牵挂我了,自己保重啊!”
李文祥点点头。
熊咏辉:“刮刮胡子吧,精神点好!”
李文祥又点点头,点得有些机械。
两人分开,李文祥被看守押着走向门外,熊咏辉也被看守押着朝内院方向走。
李文祥又回头看了妻子一眼。
看守:“要看,就多看几眼。”
李文祥疑惑地:“怎么啦?”
看守:“我听说,这大概就是你最后一次跟你太太见面了!”
李文祥一愣:“什么……?”
038 白公馆陈然李文祥囚室(冬,夜,内)
一抹月光洒进牢房。
月光照着李文祥的脸,照着他那睁大着的眼睛。
陈然轻声地:“老李,你翻来覆去的,怎么了,睡不着?”
李文祥:“没事。老毛病了,爱失眠。”
陈然:“少胡思乱想就睡着了。”
李文祥像是没听见陈然的话,依然大睁着眼睛……
旁白:“这一夜,李文祥始终没有合眼。第二天,也就是1948年的12月14日,李文祥在他入狱八个月之后,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选择。”
039 渣滓洞看守长办公室(冬,日,内)
叠字幕:1948年2月14日
李文祥慢吞吞地走进办公室。
杨进兴:“找我有事吗?坐下谈,坐下谈。”
李文祥缓缓坐在杨进兴对面,欲说又止。
李文祥:“我……”
杨进兴:“有什么话,说吧。”
李文祥:“我考虑了很久……我……”
杨进兴有些不耐烦:“哎呀,干脆地说嘛!”
李文祥:“我要悔过自新。”
杨进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说什么?”
李文祥又复述了一句:“我要悔过自新。”
杨进兴兴奋起来:“好,好……”
李文祥始终低垂着自己的眼睛。
旁白:“无论是同志还是敌人,谁也没有料到,当初在毒刑拷打面前都没有屈服的李文祥,竟会在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喜讯不断传来的形势下主动向敌人自首叛变,以出卖六名同志来换取自己的自由。叛徒自有叛徒的哲学。在稽押室里,他讲了他叛变的三条理由……”
040 二处看守所(冬,夜,内)
看得出来,李文祥已经被暂时转囚禁于另一间牢房了。
李文祥与同室难友比比划划地说着:“……第一,我叛变不该我负责,我是被上级出卖的,我还坚持了八个月,他们可是一被捕就叛变的!何况,我交出的名单中那些人早该转移了,我被捕已经八个月,他们还没转移那就不该怪我了。第二,现在,我只有枪毙和投降两种选择,苦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胜利,眼看就要胜利了,我却得不到胜利,太惨了,划不来;第三,组织已经破坏,我只能为自己打算,为妻子着想。”
难友们都低着头,没搭理他。
几名难友向李文祥投去愤怒的目光。
041 徐远举办公室(冬,日,内)
徐远举正和颜悦色地同李文祥谈着话。
叠字幕:重庆绥靖公署二处处长徐远举
徐远举:“看来,你还是个明白人。你的自首虽然晚了点,但我们照样欢迎。你看,要是关在渣滓洞、白公馆里的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多为自己想想,为家庭想想,不是就没事了吗?”
李文祥:“牢里面的事,我一概不知道,我能交出来的,也只有八个月前我所掌握的那些名单。”
徐远举拍拍案宗,笑了笑:“可以可以,你看,按图索骥,程谦谋他们几个,我们已把他们找到了。”
李文祥一怔:“他们真的还没有转移?”
徐远举笑道:“当然,要不然为什么我们要给你报功呢?”
李文祥:“报功?啊,不不,我不要什么功,我只想要自由,别的什么都不想。”
徐远举:“李先生,你知道,在我们这儿,自由多少是要付出点代价的。我看你是个人才,人才难得嘛!怎么样,到我们这里来,为党国效点力吧?”
李文祥:“现在,我已经心灰意冷了,我不想再介入什么政治,只求后半辈子过个安生日子。出去,随便找个什么职业,了此一生,也就行了。”
徐远举摇摇头:“不行啊李先生,到了这一步,你要想不为我们工作,恐怕是说不过去的。”
李文祥抬起头:“这……”
徐远举哈哈一笑:“这有什么,你的几个上级,不都在我们这儿当着专员吗?你再跟他们一起工作吧,就只当是换了一条船坐坐!放心,我徐远举最看重人才,我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李文祥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043 白公馆陈然囚室(冬,日,内)
陈然重重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怪我,都怪我!……”
042 白公馆院内(冬,日,外)
放风的人们都低着头,一片沉郁的气氛。
旁白:“李文祥的叛变,在难友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影。一个老党员,一个党的负责干部,在经受了八个月考验之后,还是走上叛变之路。这到底是为什么?有人沉思,有人激愤,也有人感到丧气。一时间,狱中斗争的热烈气氛沉寂了下来。”
院坝一旁,刘国鋕和陈然在低声交谈。
刘国鋕:“这怎么能怪你呢?”
陈然还是在自责:“老许已经提醒过我了,可我……我太相信他了!”
刘国鋕:“不,他这种行为,只能由他自己负责。你根本用不着自责。”
陈然:“你看,白公馆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那么沉闷。这怎么行?得想个什么法子把大家的斗志重新鼓起来啊!”
刘国鋕点点头:“是啊,你先别急,等有机会,我们跟许晓轩同志商议一下。”
陈然显得颇为激动:“现在需要的是行动!要做出行动来!”
刘国鋕:“陈然,你听我说……”
陈然:“你什么也不用说,我已经想好了。好吧,他李文祥可以叛变,我陈然可以自杀!”
刘国鋕一惊:“陈然,你冷静点……”
陈然:“我很冷静,没说昏话!当然,我是不会就那么一下子死去的,我要用我的死,向整个监狱,不,向所有的人宣告,什么才是共产党人的气节!”
刘国鋕深情地望着他的战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画面转暗。
044 白公馆院内(冬,日,外)
画面复亮。
又是放风的时间,又是在院坝里。
陈然默默地坐着,望着高墙和电网。
难友们从他身边走过,一个个依然神情凝重。
陈然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旁白:“陈然开始认真地准备实施自杀的计划。他想抓住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全狱人都看见、都听见的时机,挣脱特务的押解,站在楼上,向全体难友,也向凶神恶煞的看守,作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然后纵身从楼上跳下自杀。”
在陈然凝眉沉思的画面上,叠印一组镜头(当然那只是他脑海里浮动着的一些想像)——
陈然和难友们正在放风……
陈然突然起步飞跑……
看守如临大敌,取下肩上的枪对着陈然……
众人也都诧异地看着这惊人的一幕……
陈然已经站在楼上了……
叠印的镜头消失。
陈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继续沉思着。
旁白:“他的演讲稿也早已有了,那就是两年前他写下的一篇气势磅礴的文章——《论气节》。现在,他不仅要用这篇《论气节》来鼓舞狱中难友的斗志,他还要用他自己的死来实践这种气节!”
叠化,一个演讲的场面出现在我们眼前——
陈然站在楼上,慷慨激昂地:“在我们的历史上,有许多先贤用头颅、热血、齿、舌,在是与非、黑与白、真理与狂妄、善良与暴戾之间,筑起一座崇高的界碑!”
难友们凝神听着,抬头望着楼上的陈然。
陈然:“有些人在平时都是英雄、志士,谈道理口若悬河,爱国爱民,可一遇到‘富贵’就瘫痪了,一遇到‘威武’就屈膝了,不惜出卖朋友、出卖人民以求个人的苟安!到了是非黑白的斗争最尖锐的时候,到了生死存亡的决定关头,他们变了,他们抖着双手,厚着脸皮,向盛满血污的盆里去分一杯羹了!他们也是知识分子,但却是知识分子里的败类!”
难友们激动的表情。
陈然的声音在白公馆上空回响:“情感是倾向欲望的。财色炫耀在你面前,刑刀架在你颈上,情感会变得脆弱。这时,只有高度的理性,才能承担得起考验的重担!是什么高度的理性呢?──那就是对世界、对人生的一种正确、坚定而深彻的认识。不让自己的行为违悖自己这种认识,而且能坚持到最后,这就是值得崇尚的,一种真正伟大的气节!”
镜头从演讲的场面化出,又回到陈然凝眉沉思的画面上。
陈然的思绪也回到了现实。
院子里,依旧是那些慢慢踱步的放风难友。
陈然站了起来,他的目光里充满了自信。
画面渐隐。
045 渣滓洞女牢(冬,日,外)
外面又传来“当当”的梆子声。
江竹筠:“听,又有人来了。”
曾紫霞等都挤到牢门前,朝外张望。
046 渣滓洞内院门口(冬,日,外)
内院门打开,又有几个人被押了进来。
047 渣滓洞女牢(冬,日,内)
熊咏辉:“哟,怎么搞的,是哪股水又发了?”
江竹筠在屋里问:“小曾,你看看,有认识的人吗?”
曾紫霞点点头:“有,有一个……”
048 渣滓洞内院(冬,日,外)
新来的难友在看守的押送下走向各自的牢房。
一人朝女牢门瞥了一眼,与牢门口曾紫霞的目光相遇。
叠字幕:中共党员程谦谋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下。
他们显然认识,但相互间并没有打招呼。
程谦谋从女牢门前走了过去。
049 渣滓洞女牢(冬,日,内)
曾紫霞和江竹筠轻声交谈着。
曾紫霞:“他叫程谦谋,原来是新中国剧社的,去年‘六·一’大逮捕以后,我和剧社的好几个人就是搭他家的黄鱼车从重庆转移到成都去的。后来我回到重庆,隐隐约约从国鋕的言谈里感觉到他可能已经人了党。他是新党员,认识的人不会多,他怎么会被捕呢?”
江竹筠思索着:“看样子,确实像是又有人叛变,不然不会有这种成批被捕的事。得想个法子查查清楚才好。”
曾紫霞若有所思。
050 渣滓洞女牢门外(冬,日,外)
程谦谋随放风的室友们走来。
女牢门口出现了曾紫霞的脸。
曾紫霞低声叫:“谦谋!”
程谦谋停住脚,背对着女牢门,好像是随意东张西望。
曾紫霞低声:“你怎么进来了的?”
程谦谋没有回头,低声答:“有人出卖。”
曾紫霞:“谁?”
程谦谋正欲说什么,见一看守匆匆走过来,便缄口不语。
看守过后,曾紫霞又问:“到底是谁?跟刘国鋕没有关系吧?”
程谦谋:“跟刘国鋕不相干,是李文祥。”
曾紫霞惊呆了:“谁?”
程谦谋:“李文祥,就是原来市中区的区委书记……”
曾紫霞还是不相信:“这……这怎么会?你没有弄错吧?”
程谦谋:“这绝对不会错,我们已经当面对过质了。”
曾紫霞呆呆地站着,半晌没说话……
原文刊载于“人到中年” 第 1 2 3 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