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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再现 - 文学 - 长篇纪实文学《红岩魂》 - 第六章
第六章
 
长篇纪实文学《红岩魂》 | 时间:2008/11/21 21:07:40 作者:章轲 黄先钢 来源:人到中年网 点击:521
  
    特务已对刘国鋕的住房进行了仔细搜查,也只抄到几本进步书籍,几封家人信件。徐远举让何太太把刘家的人都找来,暂行扣押,没抓到刘国鋕之前就不放掉他们。同时,又使出在成志公司里用过的老方法,凡是来何公馆来找刘国鋕的人,一律就地审讯,不让一人逃脱。
    
    何公馆,变成徐远举的临时公堂了。
    
    不一会儿,真扣住了一个。
    
    还是个女的。
    
    她戴副白框的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
    
    “处座,这个女人刚刚进来,说是公馆的家庭教师。”
    
   听了季缕的报告,徐远举装作不经意地瞟她一眼,这个女人的神色非常沉静。
  
    “你是这里的家庭教师?”
    
    “是的。”
    
    “教什么课?”
    
    “英文。”
    
    徐远举转向何太太,问道:“何太太,她说的是实话?”
    
    “是,是的。不过,她是七少爷介绍来的,”何太太变得诚惶诚恐,一旦知道这刘国鋕真的是共产党,便急于洗刷了,共产党找来的家庭教师,很可能也跟赤色沾着边吧,弄得不好,就会在这个事情上说不清楚,便将责任全推给了刘国鋕,还不忘记适时地作出小小的检举,“跟七少爷关系好得很,两个人总是躲在七少爷的屋里,一关就是半天,不晓得搞啥子名堂。”
    
    徐远举“哦”了一声,又打量起她来,突然问:“叫什么名字?”
    
    “胡其芬。”
    
    这个叫胡其芬的女人还是十分沉静。
    
    “你跟刘国鋕到底是什么关系?”
    
    胡其芬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什么关系,刚才何太太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好,痛快!说吧,在党内担任什么职务?”
    
    “党?我什么党也没入过,哪有什么职务?”胡其芬显然已有准备,没有丝毫慌乱。
    
    “你……你不是承认和刘国鋕的关系了吗?”
    
    胡其芬恍然大悟般说:“是的,我承认有那种关系,可那跟加入什么党不相干啊。”
    
    “你……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关系?”徐远举真的有点糊涂了。
    
    胡其芬带着些羞涩的样子,低下头,把眼镜摘下来,脸孔也有点红了,轻声说:“青年男女之间,就那么一种关系嘛……真是的,非要别人说……”
    
    徐远举哭笑不得,只好让季缕他们先把胡其芬带下去了。
  
    胡其芬的招供,分明只是刘国鋕与她约好的掩护。刘国鋕真正的女朋友,叫曾紫霞,是重庆大学医学院的毕业生,此刻她接到秘密通报,一路小跑而四处警视地奔向郊外的一处工地,走近一间工房样式的独立小屋。
    
    “谁?”
    
    “国鋕,是我。”
    
    听出是曾紫霞的声音,刘国鋕开了门,四处望望,又赶紧把门关上了。
    
    曾紫霞顾不上喘口气,急急地问:“国鋕,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刘国鋕简单地向曾紫霞讲了讲经过。当他从容上楼烧毁绝密材料时,就冷静地分析了当时的情况,进入何公馆的虽然只有一名特务,但周围肯定还有警戒,如果不选择有利时机行事,不仅会影响洪宝书的转移,而且自己也不一定能逃出魔窟。于是他叫起了何姻伯母与特务周旋,还装出胆怯、委屈和误会的神态,让人觉得他毫无一点不驯的样子。趁着特务专心听着何太太打电话而麻痹了自己的瞬间,他就悄没声息地溜出了客厅,迅速地猫着身子从何公馆后侧的山坡上滚下了坡。将身上的泥土拍打干净,就神态自若地沿着一条小路穿过上清寺,插到牛角沱,挤身到奔流的人群中去了。
    
    曾紫霞望着她的恋人,既为他的机智勇敢感到骄傲,又替他目前的处境十分担忧。刘国鋕从曾紫霞的眼神中读出了她的思想,说:
    
    “紫霞,别为我担心。你立即通知有关的同志不要再来找我。然后,想办法与张德明同志取得联系,向他汇报我的情况。”
    
    “张德明?”
    
    “对,你见过他。你入党宣誓的时候,就是他监誓的嘛。”
    
    曾紫霞点点头,说:“我记得。那么你呢?”
    
    “我先到荣昌去,暂时住我大姐夫家,在那里等候组织的指示。”刘国鋕把地址告诉了她,又问,“记住了吗?”
    
    “记住了。”
  
     刘国鋕认真地看着曾紫霞,说:“你复述一遍。”
    
    曾紫霞同样复述了一遍,刘国鋕才放心了。
    
    “一定要把这个地址告诉张德明同志,让他派人按那个地址来找我。如果他要问我自己有什么意见,你就说,要是我已经不适于留在重庆了,能不能把我的组织关系转到昆明或成都,因为昆明我比较熟悉,有条件开展工作,成都也可以……”刘国鋕想了想,又说,“我暴露了,你恐怕也得转移。怎么安排,你直接向张德明同志请示吧。记住,不管怎么样,千万千万不要把组织关系搞丢了。你才入党不久,有些事情可能还不太了解。一个党员,如果同组织失掉联系,那就是脱党。要知道,对我……不,对我们来说,党的组织,党员的资格,那是比生命、比我们的爱情还要重要的啊!”
    
    是啊,国鋕对党,确实是看得比生命、比爱情都还要重!
    
    这个男人,个头并不高,但在曾紫霞眼里,却是个很高大的人。那是他的思想,他的信仰,他的理论的支撑。作为西南联大的高材生,他不晓得啃了多少书,但他不是那种书虫,读书的时候从未忘却对现实的探究,对未来的追索。他的信仰,是在感情和理智的交错认识中逐步形成的啊,像一块巨大的石头,风吹雨打都不会动摇。
    
    也许,国鋕自己也是一本书,一本厚重的书。曾紫霞喜欢托着腮子静静地听他充满激情的演说,喜欢一遍遍读他写的行云流水般的文章,那些文章里的一些精彩片断,她几乎都能够背诵下来。那是火山爆发、岩浆迸溅般的句子啊!
    
    刘国鋕从衣袋里摸出一条鲜红的围巾,为曾紫霞戴上,说:“这条围巾是我专门给你买的,带在身边好几天了,一直没碰到你。虽说已经开春了,天还冷,戴上,小心得病。”
    
    曾紫霞手抚围巾,眼睛里涩涩的,但还是强装出笑颜来。她知道,国鋕是不喜欢看见她掉眼泪的,可她心里,却替国鋕的安危感到无比的担忧,她甚至有了这样的预感,说不定再也见不到这个她心爱的男人了!
  
    曾紫霞找到化名张德明的冉益智,在海上居茶馆向他汇报了刘国鋕的脱险经过。冉益智指示她立即到沙坪坝一带通知与刘国鋕有联系的人员转移。三天之后,冉益智又通知曾紫霞,要她到荣昌与刘国鋕会合,在那里等候接转组织关系的通知。
    
    又过了几天,到了冉益智按事先约定,与肖泽宽、李维嘉等地下党领导人碰头的日子了。
    
    冉益智违反了地下工作纪律,于头一天在电话中向一个叫余承安的人透露了自己将到北碚的消息。电话被特务监听……
    
    北碚街头,行人熙来攘往。冉益智毫无知觉,不紧不慢地走着,没料到几个便衣特务早就把他盯上了。待到他发觉不对,转身想跑,已被特务紧紧扭住……
    
    北碚公园门口,却依然十分平静。
    
    肖泽宽和李维嘉在预定的时间未能等到冉益智,便分散离开了事先约定的这个接头地点。这时,他们都已意识到情况非常严重,但仍未断定冉益智已经被捕,更不可能想到,身为重庆地下党负责人之一的冉益智,竟然在被捕的当天下午就叛变投敌。
    
    冉益智并未受什么太重的刑,却神情惶恐,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了:“刘国定和许建业,都是市委成员……”
    
    徐远举盯着对方:“都是市委委员?”
    
    “是的,刘国定是书记,他还是川东临委的委员,副书记是我,许建业,还有李维嘉,都是市委委员……”
    
    “《挺进报》由谁分管?”
    
    “李维嘉。”
    
    “那刘国鋕呢?”
    
    “他不是市委成员,是沙磁特支,也就是一个学运特支的书记。”
    
    “他现在在哪?”
    
    “荣昌。”
    
    徐远举扬起眉:“荣昌?”
    
    “对,住在他的一个亲戚家,地址是……大东街……”
    
    “他会不会再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不会,这个地址是他的女朋友曾紫霞亲口跟我说的。他们两个现在都在那里,等着我给他们接转新的组织关系,得不到关系,他们是不会离开的。”
    
    徐远举抬头叫了声:“漆玉麟!”
    
    漆玉麟应声而至,徐远举立即命令:“马上跟荣昌特委会联系,让他们先把大东街一带给我严密监控起来。”
    
    接着,徐远举又朝向冉益智:“你接着说。”
    
    “学运是我分管的,除了沙磁刘国鋕那个特支外,北碚有一个特支,书记是北碚育师院的胡有猷,南岸和城区一个特支,书记是捍卫中学的赵硕生。”
    
    “这些人,包括他们的身份和住址,你都给我写下来。”
    
    冉益智点头:“哎,哎……能……能给我一杯水喝吗?”
    
    徐远举朝身旁的一个特务晃了下头。特务取来一杯水,递给了冉益智。
     
    冉益智双手接过杯子,大口地喝起来……
    
    徐远举忽然想起什么,又问:“有个叫刘仲逸的人,你可认识?”
    
    冉益智抬头说:“我已经说了呀……”
    
    “说了?”
    
    “你们已经抓到他了嘛。”
    
    “抓到了?”
    
    “刘仲逸就是刘国定!”
    
    “刘国定?”徐远举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里却猛然放出两道亮光,“他就是你的上级,重庆共党的市委书记?”
  
    第二天拂晓,李维嘉的交通员林友梅匆匆赶到华一村向李维嘉报警,说冉益智带着一群特务到大通商号他的家中去过了,李维嘉才真正认识到事态的严峻。
 
    看来,冉益智是真的叛变了!
    
    林友梅忧心忡忡地说:“是啊,这一来,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情况非常危险。我们得马上通知有关同志尽快转移。”李维嘉吩咐林友梅,“特别是《挺进报》特支,那是敌人抓捕的重点。”
    
    “我这就去……”
    
    林友梅说着就要动身,被李维嘉拉住了,说:
    
    “不行!现在敌人的搜捕行动已经开始了,外面情况不明,弄不好就会撞到他们的网子里。早上冉益智是抓我心切,没顾上动你,再撞上去,就不会让你轻易逃脱了。”
    
    “那……”
    
    “写信,只有写信报警了。快弄点纸来,我这就写。”
    
    林友梅赶紧找来了信笺和信封。
    
    李维嘉提起笔,匆匆在信笺上写下一行字。只是在署名的时候,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写了个“彭云”。
    
    林友梅看了看,疑惑地问:“署这个名字,他能明白吗?”
    
    李维嘉说:“也只能这样了。敌人肯定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如果署真名,万一这封信出了问题,反而会牵连陈然。彭云是彭咏梧同志的孩子,署他的名字,陈然至少能想象到写这封信的人是自己的同志。而且,我想他应该能认出我的笔迹来。”
    
    林友梅将信笺折好,放进自己的贴心衣袋。
    
    李维嘉紧皱起眉头,感叹一声:   

    “唉,但愿能够刹住车,千万不要再出什么问题了!”

原文2000年发表于人到中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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