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鹏飞摆正桌上的纸笔,避开微微带笑的许云峰,凌厉的目光突然转向成岗: “我以个人的名誉保证,只要你写自白书,我立刻释放你。” 许云峰不屑地看了敌人一眼,接着又坦然地笑着: “共产党人从来不怕讲明自己的观点。” 一句话提醒了成岗,他精神一振,竟忘却了周身的创痛,滴着鲜血,拖着脚上的铁镣,一步步迎着敌人的逼视,走向准备好纸笔的桌前。他的目光象利剑一样扫过全室,缓缓伸出流血的手,提起笔来,毫不犹豫地写下了几个大字:我的自白书。他沉思了一下,很不喜欢“自白书”这样的字,立刻蘸饱了墨,把笔一挥,在已经写下的几个字的前后,添上引号,变成: 我的“自白书” 几个墨迹饱满的字,布满了一整张纸。成岗的胸脯起伏着,再也无法抑制那烈火一样的感情,他率性扔开了笔,冲着敌人高声朗诵起来: 任脚下响着沉重的铁镣,
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 我不需要什么“自白”, 哪怕胸口对着带血的刺刀!
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 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
毒刑拷打算得了什么? 死亡也无法叫我开口! 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 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
这就是我——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
高唱凯歌埋葬蒋家王朝!
“好,成岗,”许云峰大步上前,扶着成岗的肩头,满怀信心地朗声说道: “让我们迎着胜利的曙光——看共产主义的红日出现在东方!” 徐鹏飞脸色急遽地变化着,额角的青筋剧烈地抽搐。当成岗一开始朗诵时,他就完全明白分化这两个人是不可能的了。他几次想制止成岗,但又隐忍着,始则想显示自己的气量,继则又想利用成岗的“胆大妄为”作为下一步大发雷霆的依据,但是对方竟敢一再公开挑战,这成了什么审讯? “住口!你们站在什么地方?” 许云峰和成岗并肩挺立,昂然说道: “在任何地方,我们的回答,都是一样!” “哼,你受得了十套八套,你可受不了四十八套美国刑法!” “八十四套,也折损不了共产党员一根毫毛。”还是钢铁般的声调。 “这里是美国盟邦和我们国民党的天下,不是任你们嘻笑的剧场。神仙,我也叫他脱三层皮!骷髅,也得张嘴老实招供!”徐鹏飞咆哮着,猛然转向许云峰:“放聪明点,你已经不是指挥共产党员的时候,你是我根据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条例拘捕的罪犯,你现在已落到我的手中!” “我们在你手中?”许云峰忽然放声大笑,他对着瞠然木立的敌人,舒开两臂,沉着而有力地聚合拢来,像一个包围圈,把对方箍在中间:“你们早已落在人民的包围中,找不出逃脱毁灭命运的任何办法了。” 徐鹏飞勃然变色,一时不知如何对付。他不能忍受这种宣判式的言论;而且,他还有更进一步,突然压服对方的办法。在他听任成岗宣读他的诗句时,就决心采取这种最后手段了。 “来人!”徐鹏飞对着应呼而至的刽子手把手一挥:“叫行刑队马上准备!” 徐鹏飞抬起手臂,看了看表: “我给你们最后三分钟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交出组织,或者,马上处决!” 从容的许云峰和刚强的成岗,互相靠在一起,肩并着肩,臂挽着臂,在这诀别的时刻,信赖的目光,互相凝望了一下,交流着庄严神圣的感情。他们的心情分外平静。能用自己的生命保卫党的组织,保卫战斗中的无数同志,他们衷心欢畅,满怀胜利的信心去面对死亡。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笼罩了整座阴森的魔窟,只有表上的秒针,嗒嗒地响…… “还有一分钟!” 嗒嗒嗒嗒,秒针慢慢响着,对徐鹏飞来说,最后的一分钟似乎分外的长。 “你们到底交不交组织?” “不!”成岗怒吼着:“头可断,血可流,共产党人壮志不屈!” 许云峰的声音分外平静,但是狠狠地刺进徐鹏飞的心脏: “拷打得不到的东西,刑场上同样得不到。” “来人!”徐鹏飞冒着凶光的眼睛,直视着许云峰。“把成岗带出去!” 几个暴戾的刽子手冲进门来,抓住成岗。 “放开!我自己会走!”成岗猛喝了一声,转过头,对着许云峰朗声说道:“老许,我先走一步。”说完便拖着沉重的铁镣,昂然走过徐鹏飞面前,径直朝门外走去。 徐鹏飞看见遍体鳞伤的成岗,昂然走过,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随即把手一招:“等一等。”回头又盯着许云峰的眼睛:“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已经说过了。拷打得不到的东西,刑场上同样得不到!” 徐鹏飞脚一顿,大喝一声:“带走!” 铁镣当啷地响着,杂沓的脚步声拥走了成岗。 徐鹏飞望着许云峰凛然不可侵犯的脸,迟疑了一下,猛然回头狂喊道: “下午审过的那几个,同时处决!” 又一阵残暴的脚步声,震动着魔窟,渐渐近了,就在窗前经过。传来了高亢的呐喊。徐鹏飞狞笑着说:“这就是刘思扬和他的未婚妻的下场!” 激荡人心的声浪,使许云峰心底涌出一阵阵强烈的激情,他又听见成岗和小余的声音,洪亮地交织在一起: “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人民革命胜利万岁!” “…………” 窗外一声凌厉的口令:“举枪!” “永别了,战友们!”许云峰的眼睛潮湿了,脸上浮现出庄严而肃穆的微笑。 “你,你还敢笑?”徐鹏飞看了看许云峰不可理解的表情,突然暴怒起来: “我立刻把你枪毙……” “请吧!”许云峰庄严地无所畏惧地迎上前去。死有重于泰山,他心里充满了对宁死不屈的战友们的尊敬,也充满了对束手无策的敌人的蔑视。 “不,不!”徐鹏飞连连退让了几步,但立刻又稳住脚步,进而逼到许云峰面前。 “我要当着你的面枪毙他们!偏把你留下,关进集中营去。 我要甫志高向所有的政治犯宣布:是你出卖了组织,出卖了自己的同志!”徐鹏飞狞笑着,疯狂地吼叫着:“我要亲眼看见那些暴怒的政治犯,如何卡断你的喉管,我要亲眼看见你无法洗清身上的污点,惨死在你自己的同志手中!” 许云峰昂着头,瞟了徐鹏飞一眼,鄙夷地高声说:“如果你敢把叛徒和我同时送进集中营,你立刻可以看到恰恰和你的妄想相反的结果。” “什么?”徐鹏飞一惊,但马上就疯狂地冲向窗口,怪叫了一声: “开枪!” 枪声刺耳地响了,在魔窟里久久地回响着。远处,山城稀疏的灯火在漆黑的夜里闪烁不定。 徐鹏飞带着绝望和幻灭的心情,听着窗外的枪声,觉得是那样无力和空洞,完全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第 1 2 3 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