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渣滓洞女牢(冬,日,外)
青松、桃花已绣在了枕套上。
曾紫霞靠在门边,就着外面的光亮,认真地绣着。
左绍英走过来:“小曾,歇一下吧,从早上到晚上,你一有工夫就绣个没完。”
曾紫霞笑笑,手里的活却没停。
江竹筠:“她呀,她哪里是在绣花?简直是在绣她的那颗心!”
罗娟华在一边看,啧啧赞道:“你还说你粗手笨脚呢,绣得这么漂亮!”
曾紫霞:“还不是靠李大姐指点。”
李青林微微笑着。
017 渣滓洞女牢门外(冬,日,外)
肖中鼎走过来,靠近牢门悄声地:“曾紫霞!”
叠字幕:中共党员肖中鼎
曾紫霞的脸从风口露出:“肖司令,什么事?”
肖中鼎:“刘国鋕来了。”
曾紫霞疑惑地:“他?他到渣滓洞来了?”
肖中鼎:“对!”
曾紫霞:“他来干什么?”
肖中鼎:“在外院办公室,我亲眼看见的……”
曾紫霞表情黯然:“又是亲眼看见……”
肖中鼎:“看样子,是要跟谁对质。”
看守走过来:“肖中鼎,在这儿叽叽喳喳什么?”
肖中鼎忙走开。
看守上楼去了。
018 渣滓洞楼上走廊(冬,日,外)
看守打开楼上一室门:“罗广斌,出来!”
019 渣滓洞女牢(冬,日,外)
楼上的喊声,曾紫霞也隐约听见了。
她趴在门旁,焦急地往外探视。
江竹筠走近曾紫霞:“紫霞,看样子,刘国鋕真的来了。”
曾紫霞转身望着她:“江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竹筠:“刘国鋕到这儿来对质,就说明他根本就没有被释放,李磊那个‘亲眼所见’,纯属胡说八道。”
曾紫霞点头,但还是显得不大放心。
江竹筠:“敌人毕竟还是愚蠢的,他们自己制造的谎言,又要被他们自己亲手粉碎了。”
外面传来罗广斌被带下楼来的脚步声。
020 渣滓洞女牢门外(冬,日,外)
罗广斌从这里经过。
叠字幕:中共党员罗广斌
曾紫霞故意咳嗽,引起罗广斌的注意。
罗广斌略微停顿了一下,朝曾紫霞点点头,就被看守急急带走了。
021 渣滓洞女牢(冬,日,内)
曾紫霞守着牢门口,显得焦躁不安,连绣花的活也没心思做了。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曾紫霞忙朝外张望。
022 渣滓洞刑训室(冬,日,内)
罗广斌被带进审讯室,刘国鋕手戴镣铐坐在一张木椅子上。
张界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的表情。
叠字幕:重庆联合侦防处司法课长张界
罗广斌和刘国鋕互相对视着没有说话。
张界:“罗广斌,你认识他吗?”
他指指刘国鋕。
罗广斌轻松地:“认识,他不就是泸州万顺行刘家的七少爷刘国鋕吗?”
张界转脸望望刘国鋕。
刘国鋕却冷冷地:“我不认识他,从来没有见过他。”
叠字幕:中共党员刘国鋕
罗广斌一怔,意识到什么:“我……”
张界伸手制止住罗广斌,对刘国鋕说:“你说清楚,到底认不认识他?”
刘国鋕:“不认识。”
罗广斌赶紧插话:“哎,你这个人好健忘哟,我在西南联大附中读书时,你在大学部经济系学习,你还到附中来给我们辅导过。不记得啦?我叫罗广斌,你仔细想想。”
刘国鋕装出思考的样子:“……这个……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你们附中那么多人,哪里记得住。”
罗广斌转向张界:“你看,我没扯谎吧?”
张界:“就这点,再没有别的来往?”
罗广斌:“什么来往?没有,绝对没有!”
张界:“罗广斌,我再问你……”
023 渣滓洞女牢门外(冬,日,外)
只有一名看守匆匆走过。
024 渣滓洞女牢(冬,日,内)
曾紫霞失望地回过头。
她捧起那将要绣好的枕套,痴痴地看着。
音乐声起,那是曾紫霞唱过的《岂有这样的人我不爱他》的旋律。
从枕套的画面上,叠化出一组闪回镜头:
重庆大学球场,刘国鋕兴冲冲地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大大的荔枝……(化)
工房样式的小屋里,刘国鋕把围巾给曾紫霞戴上……(化)
囚车里,刘国鋕艰难地伸出戴着手铐的右手,紧握住曾紫霞的左手,目光镇定安祥……(化)
二处走廊,刘国鋕像是用尽了全身气力,直起身子大吼……(化)
音乐声隐。
曾紫霞定了定神。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曾紫霞又急切地朝门外看去。
025 渣滓洞女牢门外(冬,日,外)
罗广斌被看守押着回来。
牢门里,曾紫霞急切地:“怎么样?”
罗广斌停下,装出鞋子松了的模样。
身后的看守推搡着他:“走!快走!”
罗广斌没来得及回答曾紫霞的话,只能趁机摇摇头,就被看守推着离去,打了一个趔趄。
罗广斌:“干什么干什么?”
看守:“快回牢房去!”
026 渣滓洞女牢(冬,日,内)
曾紫霞一脸失望:“他摇头是什么意思吗?真是……”
江竹筠走过来,轻轻拍拍曾紫霞的肩膀,宽慰道:“别急,别急,总会搞清楚的。”
027 渣滓洞楼上走廊(冬,日,外)
一看守打开楼上一室门:“放风了。”
罗广斌急急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看守:“慢点慢点,急什么!”
罗广斌没理他。
看守有点恼,欲喊叫,后面出来的陶敬之拉了一把他:“没什么,他那是尿憋急了。”
叠字幕:中共党员陶敬之
看守:“尿?屋里头不是有马桶吗?”
陶敬之反问:“你喜欢在自己吃饭睡觉的屋里屙屎拉尿?”
028 渣滓洞女牢(冬,日,内)
曾紫霞正呆呆地想着心思。突然,一只小纸球飞到了她的脚边。
曾紫霞赶紧从牢门风口朝外看。
029 渣滓洞女牢门外(冬,日,外)
罗广斌已匆匆跑了过去。
030 渣滓洞女牢(冬,日,内)
曾紫霞急忙捡起纸团,将它展开。
画外,罗广斌的声音:“我和国鋕对了质。他表现很好,还同过去一样坚强,请你放心。”
曾紫霞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徐贵林的声音:“罗广斌,你站住!”
曾紫霞一怔。
罗广斌的声音:“干什么?”
徐贵林的声音:“说,你刚才往女室里头丢了啥子?”
曾紫霞赶紧将那纸条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031 渣滓洞放风坝(冬,日,外)
罗广斌对徐贵林:“看守长,你是不是看花眼了?我哪里丢过啥子嘛?”
徐贵林:“你不要狡辩。老实告诉你,我早就在注意你了。”
叠字幕:渣滓洞看守长徐贵林
罗广斌:“那你也难免有个看花眼的时候吧?”
徐贵林:“说,你丢了啥子?”
罗广斌:“我说过了,我什么也没丢!”
徐贵林:“你……你莫以为你有个司令哥哥,我徐贵林就拿你没得法。告诉你,在这渣滓洞里,不管是哪个违了监规,都逃不脱受罚!”
罗广斌:“说我违了监规,你拿出证据来,拿出来呀!只要你拿得出,我随便你哪样罚。要是拿不出来,你就是故意诬陷好人!”
徐贵林恼羞成怒,喊道:“来人,来人哪!”
几个看守跑了过来。
徐贵林:“快,快去拿副脚镣来,要重的那种!”
看守:“是!”
罗广斌却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一副脚镣拿了过来。
徐贵林指着罗广斌:“给他戴上!”
脚镣扔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响……
032 渣滓洞女牢门外(冬,日,外)
黄茂才站在女牢门口,隔着牢门跟曾紫霞说话。
叠字幕:渣滓洞看守黄茂才
黄茂才有些紧张,不时往外院方向看:“快点,要是看守长看见就麻烦了。”
曾紫霞将绣好的枕头从风口递出来:“请你想个办法,把这个带到白公馆,给刘国鋕。”
黄茂才有些为难:“哎呀,这可不大好办……”
曾紫霞:“帮帮忙嘛,你总会有办法的,是不是?”
黄茂才想了想,点点头:“好吧,我试试。”
曾紫霞:“那就拜托你了!”
黄茂才:“那……我求你打的毛衣……”
曾紫霞:“放心吧,就快打好了。”
黄茂才:“谢谢你!谢谢你!”
曾紫霞:“只要你以后多做些好事,不为难我们这些坐牢的人,有什么要补要织的,只管拿来。”
黄茂才答应着:“哎,哎……”
033 白公馆刘国鋕王朴囚室(冬,夜,内)
看守杨钦典走入。
刘国鋕冷眼看着杨钦典。
杨钦典把一个纸包扔给刘国鋕:“给,你的东西!”
叠字幕:白公馆看守杨钦典
刘国鋕看看报纸包,见上面没写任何名字,问:“哪来的?”
杨钦典面无表情:“别问了,拿着就是了。”
杨钦典掉头出去。
刘国鋕打开纸包,里面露出了一个绣花的枕套。
刘国鋕眼睛一亮。
特写:枕头的一面上,一枝箭从两颗红心中穿过……
画外音乐声渐起,那还是《岂有这样的人我不爱他》的旋律。
刘国鋕将枕套翻到另一面。
特写:枕头上绣着的挺拔的青松……
刘国鋕抬起头,眼中闪动起晶莹的光,喃喃地:“小东西……”
音乐声越来越强。
刘国鋕激动地将那只枕套紧紧地贴在怀里。
画面渐隐。
034 白公馆陈然李文祥囚室(冬,夜,内)
陈然和李文祥正在下棋。
陈然:“将!”
叠字幕:中共党员陈然
李文祥蹙着眉头沉思良久,摇摇头:“输了,又输了。”
叠字幕:中共党员李文祥
陈然兴致颇高地接着摆棋子:“老李,来,再杀一盘!”
李文祥把棋盘一推:“不来了不来了。”
象棋子滚了一地。
陈然:“这副象棋好不容易用泥捏出来的,摔烂了多可惜,还得一个一个捏!”
李文祥:“算了,我不想下了。”
陈然笑道:“是下我不过?”
李文祥苦笑着:“没意思!”
陈然:“坐牢嘛,好比和尚打禅,要有耐性。”
李文祥:“唉,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耐性。”
陈然抬起头,注意地看着李文祥:“老李,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李文祥像是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陈然:“我上次介绍你看蔡仪先生的那本《新艺术论》,你看了吗?”
李文祥没精打彩地摇摇头。
陈然:“你看你,你不是爱好文艺吗?这本书不错,对你肯定有帮助。”
李文祥:“算了,我懒得看这些理论的东西。”
陈然:“老李,听我一句话,你现在这样成天唉声叹气的,也太消沉了些。你是老党员,这里还有许多年轻同志和非党同志,我们要给他们做个好样子!”
李文祥:“这我知道。不过……”
陈然:“怎么?”
李文祥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胜利的那一天吗?”
陈然默默地看着李文祥。
李文祥:“我们奋斗过了,我们也做出了牺牲,而且胜利眼看就要到来了。可是,我们自己呢?我们能亲眼看到这个胜利吗?”
陈然充满信心地:“当然能!”
李文祥摇头叹道:“唉,你不要想得太简单了。敌人就那么善良?他们会让你活着看到胜利?”
陈然想了想:“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别无选择,也只有坦然地面对死亡了。”
李文祥:“可是,我们为胜利斗争了这么多年,而我们自己却得不到这个胜利,这……这岂不是太惨了吗?”
陈然吃惊地:“哎呀老李,你怎么这样想?你这种想法可不对头啊!”
李文祥:“怎么,我说得不对?那你说,这个胜利,我们如果连看它一眼都不可能,那它对我们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然:“怎么能说是没有意义呢?要我说,胜利本身是重要的,但我们自己能不能看到它倒并不重要。我们革命本来就不是为了我们自己嘛!就说刘国鋕吧,要是为了他自己,他图个什么呢?他家里是缺吃还是少穿?还有王朴,他把家里的田产全部拿出来,变卖成黄金交给组织,难道也是为了他自己吗?”
李文祥不吭声了。
陈然越讲越激动:“古今中外,那些为科学真理而牺牲的人,像哥白尼、伽利略、布鲁诺,他们也都没有亲眼看到胜利,可谁能说他们的奋斗没有意义呢?”
李文祥无言以对,只得报以沉默。
陈然:“真理总是要有人为之殉道的。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现在,我们要说,我不做真理的殉道者,谁做真理的殉道者。你说,人生能有幸做一番如此慷慨、如此光采的事业,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李文祥却依然满腹心事,默然不语。
035 白公馆院内(冬,日,外)
放风中的陈然和许晓轩一起慢慢踱步,边走边小声交谈。
许晓轩:“哎,老李呢?他怎么没出来放风?”
叠字幕:中共党员许晓轩
陈然:“今天一早特务就把他提到渣滓洞去了,说是要审讯。”
许晓轩:“哦。”
陈然一笑:“他倒是挺愿意去,因为可能有跟他老婆见面的机会。”
许晓轩:“这个老李,我总觉得他儿女情长的东西多了些。”
陈然:“是啊,这些天,他的情绪有些消沉。”
许晓轩停住脚:“是吗?”
陈然点点头:“说了些牢骚话。”
许晓轩:“为什么?”
陈然:“说来也怪,听到战场上不断胜利的消息,别人个个都欢天喜地,只有他李文祥,偏偏往看不看得到胜利上头想,结果反而想出苦恼来了。”
许晓轩:“这不行,他这种情绪很危险,你要从正面做些工作,多劝劝他。”
陈然:“那当然。昨天晚上我还跟他争了一通呢!不过,我想他也不过是一时想不通,嘴上说说罢了。毕竟是老同志了,八个月牢坐下来了,连毒刑拷打都挺了过来,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怎么样吧!”
许晓轩:“可是有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
陈然:“什么事?”
许晓轩:“李文祥和刘国鋕都被带到渣滓洞去审过,为什么李文祥每次都能见到他老婆,而刘国鋕却不能见到他的未婚妻?”
陈然:“这……这我倒没想过。”
许晓轩:“照我看,敌人已经注意到老李流露出来的那种儿女情长的东西。他们这样做,就是想利用老李的这个弱点,设法软化他。”
陈然:“是这样……”
许晓轩:“在这种地方呆长了你就会知道,有时候,软化要比毒刑拷打更能考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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