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白公馆外院(秋,晨,外)
陈然和王朴从内院走出来。
杨钦典站在一旁,默默地将目光跟随着陈然。
陈然看见了杨钦典,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杨钦典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他像是想对陈然说些什么,但显然是顾忌紧跟在陈然身后的杨进兴,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来。
陈然只是淡淡一笑,便走了过去。
052 山路上(秋,晨,外)
几辆吉普车夹着一辆囚车,在蜿蜒的路上疾行。
053 囚车里(秋,晨,内)
陈然、王朴、成善谋、雷震、蓝蒂裕、楼阅强等戴着手铐,默默地坐在车厢板上,身体随着车子上下颠簸。
陈然看看坐在对面的成善谋,目光中带着些惊疑。
成善谋朝陈然笑了笑。
陈然也朝成善谋笑笑以示友好,但目光中的疑惑仍未消除。
054 重庆左营街(秋,晨,外)
街边,军警林立,戒备森严,气氛异常紧张。
吉普车和囚车开进来,一直驶进一座大门。
门边木牌上写着:重庆警备司令部。
055 重庆警备司令部大礼堂(秋,晨,内)
礼堂正中摆了一张案子,上面坐着脸色阴沉的军法官。两旁站着一排宪兵。
陈然等被带进来,在案子对面站成一排。
军法官:“重庆警备司令部军事法庭现在开庭……”
陈然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想要宣判我们?还是先想想你们自己还能活多久吧!”
楼阅强上前一步:“人民解放军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已经胜利了,你们的狗命不长了!”
王朴:“等着吧,人民宣判你们的日子就要到了!”
成善谋指着军法官:“我现在就代表人民,判处你死刑!”
又是一阵哄笑。
军法官一个劲地拍着桌子,咆哮着:“肃静!肃静!不得蔑视法庭!……”
没人把他的咆哮当回事,政治犯们依然喧闹个不停。
现场声渐隐。
军法官在政治犯们的笑闹中自说自话地念着宣判书……
旁白:“在这些视死如归的对手面前,‘法官’也慌了手脚。一片哄笑声中,他连准备讯问的话都忘了说,只是把事先预备的‘宣判书’匆匆念了一遍。然而,正是这份‘宣判书’中罗列的所谓‘罪状’,却为陈然和成善谋这对一直相识而不相知的战友挑明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陈然将惊喜的目光投向成善谋。
成善谋也报以同样的目光。
陈然激动地对成善谋:“好你个成老板,原来就是你啊!”
成善谋也兴奋地笑道:“是啊,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是你!”
几个宪兵赶紧上来,将陈然和成善谋拉开。
成善谋高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用自己的左右手相握,笑着对陈然:“紧紧地握你的手!”
陈然也像成善谋那样举起双手来,笑答:“致以革命的敬礼!”
两双戴着手铐的手在空中高扬……
056 重庆警备司令部院内(秋,日,外)
陈然等人都被反绑着双手,背上插着死囚标签,昂首挺立在刑车上。
刑车的引擎声响了。
车上,高亢的国歌声也唱响了……
057 重庆左营街(秋,日,外)
刑车从警备司令部大门开出。
许多群众拥在路边围观。
汽车上,陈然等人昂首高唱着国歌。
王朴向围观群众大声讲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成立了!那是我们人民自己当家作主的国家啊!大家听,这就是我们的国歌,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歌!”
国歌声……
058 刑车上(秋,日,外)
现场声渐隐。
画面上,陈然等人不停地唱着。
镜头落在蓝蒂裕的脸上。
旁白:“最后的时刻,蓝蒂裕在心中吟诵着一首诗,那是他在自知必定牺牲时写给儿子蓝耕荒的遗嘱。”
画外,蓝蒂裕深情的声音:
耕荒——我亲爱的孩子
从荒沙中来
到荒沙中去
059 重庆民生路(秋,日,外)
沉默而愤怒的人群伫立在街道两旁,目送着刑车上慷慨激昂的志士。
成群结队的警察和宪兵荷枪实弹,虎视耽耽地面对着围观的群众。
画外,蓝蒂裕的声音继续:
今夜
我要与你永别了
满街狼犬
遍地荆棘
给你什么遗嘱呢
我的孩子
060 刑车上(秋,日,外)
蓝蒂裕深情的目光,像是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画外,蓝蒂裕的声音继续:
今后——
愿你用变秋天为春天的精神
把祖国的荒沙
耕种成为美丽的园林
他笑了,那是欣慰的笑。
061 大坪刑场(秋,日,外)
叠字幕:大坪刑场
陈然等人已在形场中央一字排定。
陈然用反绑的手把背上的死囚标签扯下,扔在地上:“这是什么东西!”
几名军警过来,推着陈然等人让他们背过身去。
陈然尽全力挣扎着:“不!不!……我要你们从正面向我开枪!”
陈然怒目圆睁,盯着正瞄向自己的枪口。
枪口微微微地抖了起来。
一群惊鸟扑拉拉飞向空中。
阴沉沉的天空……
口号声:“中国共产党万岁!……”
枪声……
口号声未断:“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枪声……
口号声依然未断:“毛主席万岁!……”
叫喊声:“机枪!用机枪!……”
机枪声……
不知过了多久,机枪声终于消歇下来。
于是,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音乐声渐起……
062 重庆大坪(秋,日,外)
灿烂的阳光下,是一幢幢高耸的住宅楼。
楼群间,绿草茵茵。
叠字幕:1997年春·重庆大坪
旁白:“这就是今天的大坪,我们的摄制组当然已不可能在这里拍摄陈然等烈士就义的场景了。但是,我们不仅没有丝毫的遗憾,反而为之欣慰,为之振奋。是啊,烈士们把鲜血洒在这里,不正是为了浇灌出这样一个‘美丽的园林’吗?”
一群幼儿园的孩子,排成长长的一列,一个牵着一个的衣角,摇摇晃晃地走来。
每个孩子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每张小脸蛋上都绽开着欢快的笑颜。
画面渐隐。
063 白公馆罗广斌等囚室(秋,夜,内)
难友们都已睡了。
一道手电光晃过来,随即响起开牢门的声音。
铺位上,刘国鋕从梦中清醒,欠起身。
杨进兴的声音:“陈然的行李呢?快点,快拿出来!”
罗广斌也醒了,问:“怎么,陈然他们不回来了吗?”
杨进兴的声音依然是冷冰冰的:“他们转到渣滓洞去了!”
刘国鋕取来陈然的行李,想了想,又从自己身边摸出两件什么东西来。
那是曾紫霞带进来的两个罐头。
杨进兴不耐烦地:“磨蹭什么?快点嘛!”
刘国鋕把罐头塞进陈然的行李中,又问:“是不是再给他们带点草纸和换洗衣服?”
杨进兴:“明天再说!”
牢门关上,“咔嚓”一声上了锁。
杨进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但刘国鋕仍坐在那里不动。
他久久地思索着。
064 白公馆外院(秋,日,外)
杨钦典心思重重、脚步沉重地走过来。
杨进兴的声音:“喂,杨钦典,来,快来!”
065 白公馆看守长办公室(秋,日,内)
杨进兴正使劲地用匕首撬着一个罐头。
杨钦典走进来,问:“看守长,找我?”
杨进兴一副兴冲冲的样子:“来来来,有好东西,一起打个牙祭!”
杨钦典看了看:“罐头?哪来的?”
杨进兴:“你管它哪来的?吃就是了!来,你来,把它给我撬开。妈的,真还蛮难撬开它!”
杨钦典接过匕首,撬着罐头。
杨进兴得意地:“告诉你吧,这罐头,是刘国鋕送给陈然的。”
杨钦典一愣,手不由得停了下来。
杨进兴:“怎么了?”
杨钦典:“那……还是转给陈然吧……”
杨进兴:“陈然?哈哈哈哈,陈然在啥子地方?他都已经过了奈何桥了,你咋个转给他?”
杨钦典吃惊地:“什么?”
杨进兴:“昨天,警备部军法处判决死刑,跟王朴他们一起在大坪处决了!”
杨钦典怔怔地站在那里,像是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杨进兴:“哎,你快撬啊,我还等着吃罐头呢!”
杨钦典掩饰地:“啊……对了,我差点忘了,厨房李育才叫我去帮忙呢,不然下午的饭怕是开不出来。罐头我就不吃了……”
说毕,杨钦典快步走了出去。
杨进兴看看杨钦典,摇摇头:“怪事,到嘴的东西硬是不想吃?……”
066 白公馆罗广斌等囚室门口(秋,日,外)
杨钦典隔着门,同罗广斌小声交谈着。
杨钦典:“……我找到几个那天去过刑场的人,向他们打听。他们亲眼看见了陈然是怎么死的。他们说,陈然真是条硬汉,身上中了好几枪,还是站着不倒,在那里喊口号,最后没办法,只好用机枪打,衣服都打烂了……”
说到这里,杨钦典垂下泪来。
罗广斌:“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杨钦典:“你看,平白无故,我会咒陈然死?你晓得,我跟陈然是老乡,对他的为人,我也从来都是佩服的!”
罗广斌心情沉重,半晌说不出话来。
杨钦典:“想不到,陈然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判他死刑?”
罗广斌忿忿地:“被你们杀害的,哪一个不是好人?”
杨钦典喃喃地:“我……我是不会杀他的……”
罗广斌:“只怕你到时候就身不由己了。”
杨钦典像是被触到了什么痛处,默默地垂下了头。
罗广斌:“陈然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希望你多想想,好好想想,不要再糊里糊涂地给反动派当帮凶、当刽子手了。不然,你怎么对得起陈然呢?”
杨钦典想着什么,默不作声。
罗广斌:“你呀,千万不要辜负了你那好老乡对你的一片苦心啊!”
杨钦典流着泪:“罗广斌,你放心,我不会忘记陈然的。我听说,他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妹妹,是吧?”
罗广斌点点头。
杨钦典:“你和陈然也是好朋友,以后你要是出去,可要帮他照顾好他的母亲和妹妹啊!”
罗广斌:“这个当然。不过,就怕你们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杨钦典无言以对,只得报以一声长叹。
067 白公馆罗广斌等囚室(秋,夜,内)
刘国鋕、罗广斌、丁地平都神情肃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泪光在他们眼中闪烁。
陈然留下的空铺位。
罗广斌自语般地轻声吟诵起陈然的诗句来:
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
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
这就是我——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
高唱凯歌埋葬蒋家王朝!
泪光。
原文刊载于“人到中年” 第 1 2 3 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