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日清晨4、5点钟,特务来到荣昌郭家,交给国鋕一封冉益智的亲笔信,国鋕发现信封上的接头暗号不对,知道情况异常[xxii]。他立即跑出郭家后花园,到了城墙的缺口处,试图再次脱逃,但已被层层包围。紫霞在床上听到院内急促的跑步声和叫喊声,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逃脱,于是静等特务前来。国鋕、紫霞先后被押至荣昌县政府,国鋕还被戴上了手铐。他们随后被押进一辆小轿车,解往重庆。在车上,国鋕镇静而安详,他艰难地用戴着手铐的左手紧紧地握住紫霞的右手,轻声安慰和鼓励她。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紧紧相依。国鋕旁边的一个特务拿出胡其芬的照片问国鋕是否为其女友之一,二人相视而笑。
同日下午,国鋕与紫霞被押进重庆老街三十二号行辕二处。在这里紫霞见到了同案的胡其芬和李惠明。
当日晚,如获至宝的徐远举和保密局重庆站站长颜齐一起对国鋕进行审讯,专程从南京来到重庆主持侦破《挺进报》案的国民党保密局行动处处长叶翔之,听说徐远举准备审讯这个连蒋介石都惊动了的年轻的共产党人,很感兴趣,遂前往二处刑讯室一同参加审讯[xxiii]。国鋕蔑视而又强硬的态度再次激起了徐远举的仇恨,遂对他使用了坐老虎凳的酷刑。刑讯五、六个小时之后,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当晚,紫霞也受到审讯。
20日上午,国鋕路过紫霞被关押的房间时用尽力气向她通报冉益智叛变了的消息,并被押出二处。下午,紫霞与胡其芬和李惠明一道被押上囚车,在车上她遇见了叛徒冉益智,冉在这位年轻坚强的下级党员面前狼狈不堪。及至渣滓洞,紫霞方从特务的议论中得知国鋕也关押在这里。紫霞等被关押在楼上第六室,隔壁为单独监禁的许建业;国鋕则被单独囚禁在楼下第七室。两个单独囚禁的重要犯人都戴着手铐和脚镣。
胡其芬和李惠明受到国鋕和紫霞的口供的保护,身份未暴露,但后来由于刘国定和冉益智的出卖,二人都未被释放。
在渣滓洞的二十多天里,国鋕通过各种公开与秘密的方法与紫霞统一口供,他要紫霞将一切往他身上推,因为他的身份已被上级和下级完全咬住。国鋕曾在牢房中高唱俄罗斯歌曲以鼓舞难友的斗志,紫霞闻听国鋕的歌声,以一曲《岂有这样的人我不爱他》作答,以表达她与国鋕并肩战斗到底的决心。
由于李忠良的叛变,倪俊英尽管不是共产党员,却也遭到逮捕并关押在渣滓洞。国鋕找机会鼓励她,并要紫霞等帮助她,她很受感动。
国鋕在渣滓洞不断受到徐远举、侦讯科科长陆坚如和法官张界等的审问,他表示自己的信仰是在理论学习和实践斗争中建立起来的,自己的立场永远不会动摇。指望从出生于富裕家庭的刘国鋕身上打开一个新缺口的徐远举非常失望。
因有人密报胡其芬在何公馆常与国鋕密谈,因此胡其芬装作与国鋕有某种暧昧关系,以转移特务的注意力。为了配合胡其芬,国鋕也故意装作一个沾花惹草的公子哥儿,他在渣滓洞内常向紫霞飞吻,以示自己的确是个“公子哥儿”,胡其芬和曾紫霞只是受到自己的牵连而已。
5月下旬的一天,渣滓洞女牢门口被蒙上布帘,在女牢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刘国鋕和许建业等人作为重要囚犯被突然押出渣滓洞,转囚白公馆。国鋕没有获得与紫霞告别的机会,这次没有告别的分离成为他们的永别。
国鋕在白公馆相当一段时间仍戴着手铐、脚镣。他与谭谟、王朴三人被关在白公馆左后面终年不见天日的楼下六室达一年多。
自国鋕被捕之后,刘家动用一切力量试图营救。时任四川省政府高级顾问的刘航琛亲自拜访徐远举,暗示他只要保全刘国鋕的生命,他就可以任意在川康银行、川盐银行透支现款。何北衡委托徐远举的妻舅、重庆市市长张笃伦,重庆市参议长胡子昂等国民党官员向徐远举求情。国鋕家人多次宴请成渝铁路局局长、军统特务曾晴初,督警主任吴梦生,特务皮世修及行辕二处司法科长周铁生等大、小特务,请他们在二处内部活动奔走。
5月,因与叛徒刘国定名字的相像,狱外谣传国鋕叛变,重庆大学的进步同学李诗雅向此时主动担负起重大学运领导工作的齐亮询问情况。齐亮通过组织了解到真相,他告诉李诗雅,国鋕不仅没有叛变,而且在酷刑之下非常坚定[xxiv]。
6月,隐蔽在万县的下川东地工委书记涂孝文因冉益智的出卖而被捕,他叛变后又出卖了下川东地区的众多党员干部;江竹筠亦被冉益智出卖而被捕。这些党员干部等亦被解押至渣滓洞。因江竹筠和彭咏梧都与国鋕有过密切的工作关系,紫霞遂与江建立了比一般难友更加亲密的关系。紫霞利用与渣滓洞少尉看守黄茂才的老乡关系,与江竹筠、胡其芬等一起对他进行策反工作,他为狱中难友带出的第一封信就是紫霞写给好友况淑华的。黄后来屡次为狱中的地下党员向狱外传递书信,江竹筠的《狱中致谭竹安书》和胡其芬的带给狱外地下党组织的《最后的报告》均是由黄带出的。
7月
国鋕转囚白公馆后不久,徐远举将他与许建业、李大荣一起,列进了第一批枪杀的名单。消息传至家中,六哥国铮火速从重庆赶往成都找到刘航琛,刘航琛密电何应钦,请他通知重庆行辕缓刑。
21日,许建业、李大荣被公开枪杀。
8月,五哥国錤为营救国鋕专门从香港回到重庆。国錤前往张家花园徐远举住处去拜会徐远举,送上金烟盒一个,名贵女用金手表一只及其他礼物;又在何北衡公馆宴请徐和二处其他特务。他请求徐远举释放国鋕,并要求与国鋕见面。徐希望通过亲情软化国鋕,遂答应安排两兄弟在老街三十二号二处他的办公室相会。国錤见到国鋕因脚镣和刑伤的折磨,不得不瘸着脚走路,事后请求徐远举下令解去国鋕的脚镣[xxv]。在国錤面前,徐表示国鋕不需要登报、只需要签字声明脱离共产党,就可以出狱;五哥也含泪请求他签字。国鋕拒绝了徐的条件,他要五哥不必再来看他,也不必再管他的事,只请求五哥带给他一张全家福照片。见面后国鋕仍被押回白公馆集中营。五哥走后,六哥等亲人逢年过节总要向徐远举及二处的特务送礼,以保全国鋕的生命。
未几,徐远举又派法官张界去审讯国鋕。张界误以为徐远举有意要释放国鋕,便竭力劝说国鋕签字脱离共产党,国鋕明确表示,如果以他的苟活来牺牲党组织,那么,没有了组织的他活着也就毫无意义了。
徐远举接受刘家贿赂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国民党保密局局长毛人凤耳中,时任保密局云南站站长的沈醉[xxvi]奉毛之命前往重庆调查此事,沈经过调查得知徐未在川康和川盐两家银行透支支票时,就将徐的其他受贿事实遮掩过去[xxvii]。徐远举因此更加坚定了杀害刘国鋕的决心。
9月,国鋕被特务带到渣滓洞进行审讯,但特务未让他与渣滓洞的难友见面,他想见紫霞的要求也被拒绝。同月10日,罗广斌因被刘国定和冉益智出卖而于成都家中被捕。
特务企图通过动摇紫霞来软化国鋕。渣滓洞的看守所长李磊[xxviii]遂向紫霞造谣说国鋕已经叛党出狱。紫霞一时难以判断李磊所言的真伪,忧虑万分。同室难友、因坐老虎凳而折断腿的李青林[xxix]建议紫霞绣一个枕套送给国鋕,鼓励他坚持斗争。在李青林的帮助下,紫霞制作了她一生中唯一的一件绣品——一个绣有两颗红心和一棵青松的枕套,寓意坚贞的爱情和坚定的立场。这个枕套是否转到国鋕手中已不可考。
冬,何北衡在南京通过蒋介石侍从武官、警察总署付署长唐毅,当面拜会了特务头子、保密局局长毛人凤,请求释放刘国鋕,毛答应保全刘国鋕的生命。
年底(或1949年初),国鋕再次被带到渣滓洞审讯,关押在渣滓洞的罗广斌被提出去与国鋕对质。徐远举追问刘、罗二人的关系,并问罗被何人派去秀山中学。国鋕表示不认识罗;罗称,因自己在西南联大附中读书,而刘在联大读书,因此自然认识,国鋕说似乎如此。徐不信刘、罗二人没有关系,并以冉益智和刘国定的口供为证,国鋕回答说,既然他们什么都知道,你去问他们好了。回来后,罗写纸条传给紫霞,称国鋕表现很好。关于国鋕叛变的谣言遂被彻底粉碎[xxx]。
[ii] 见曾紫霞(1983)《刘国鋕》,又据李诗雅2005年6月谈话记录。。
[iii] 见刘以治(1994) “真理的追求者刘国鋕”。
[iv] 见赤峰、蜀京(1987)“一代英豪 浩气长存”。
[vi] 见沈寄踪、钟永玉(1987)“火,在地下——胡南烈士传略”。
[vii] 罗广斌的入党日期,据罗本人的自传是1947年3月1日;但据陈家俊回忆是在1947年2月初,见陈家俊(1990)“怀逝者——年轻的广斌同志战斗的足迹”。后一说法又见杨喆(2005)《血火铸丰碑》第 页。
[viii] 见罗广斌自传。罗留有若干份自传,关于入党问题说法略有差别,一说自己由江竹筠介绍、刘国鋕接受入党。
[ix] 李克昌,小说《红岩》中“红旗特务”郑克昌的原型。
[x] 陈柏林(1930—1949),中共党员,小说《红岩》中地下党员、沙坪坝书店店员陈松林的原型。
[xi] 许建业(1920—1949),中共党员,曾任中共地下重庆市委委员,负责工运工作,是小说《红岩》许云蜂的原型之一。1948年7月21日在重庆肖家湾被公开枪杀。
[xii] 见公安部档案馆(1997)《血手染红岩——徐远举罪行实录》第28页。
[xiii] 据罗广斌“关于重庆组织破坏经过和狱中情形的报告”。
[xv] 直到此时曾紫霞尚不知晓张德明就是地下市委副书记冉益智。见曾紫霞(1983)《刘国鋕》第64页。
[xvi] 李惠明(1920—949),中共党员,1949年11月27日殉难于渣滓洞。
[xvii] 2005年7月访问邓平记录,又据歌乐山烈士陵园刘国鋕档案邓平所写材料。
[xviii] 见公安部档案馆(1997)《血手染红岩》29-30页。
[xxi] 据罗广斌“关于重庆组织破坏经过和狱中情形的报告”。
[xxiv] 2005年6月访问李诗雅记录,2005年7月访问凌春波记录。
[xxvi] 沈醉(1914—1996),小说《红岩》中特务头子严醉的原型。
[xxvii] 见沈醉(1995)《我的特务生涯》第296-299页。
[xxix] 李青林(1913—1949),中共党员,被捕时任中共万县县委副书记,小说《红岩》中李青竹的原型。
[xxx] 见曾紫霞(1983)《刘国鋕》第88-89页。 第 1 2 3 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