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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一间饭馆（冬，日，内）
刘国鋕和曾紫霞、况淑华在饭桌旁坐下。
堂倌过来：“先生，小姐，用点啥子？”
刘国鋕：“你们两位点菜吧？”
曾紫霞和况淑华相互看看，都有些尴尬，半晌没出声。
一边有人叫堂倌。
堂倌：“要不然几位再想想，我等下再来？”
刘国鋕点点头。
堂倌到一旁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刘国鋕问：“你们怎么了？”
曾紫霞：“你这不是出我们的洋相吗？我们这些穷学生，这种馆子连进都没有进过，哪里会点啥子菜嘛！”
刘国鋕笑着：“好好好，又是我的错，我将功补过就是了。”
他起身找堂倌去了。
况淑华见刘国鋕走开，悄声对曾紫霞埋怨：“都怪你，你跟他好就好呗，硬要拉着我来给你陪绑。看，这像什么样子？两个女的跟一个男的进馆子，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是那种专门揩男人油的女人呢！”
曾紫霞问：“你身上带着钱吗？”
况淑华：“有一点，不多。”
曾紫霞：“那就好，你先把钱给我。”
况淑华不解地：“怎么……”
曾紫霞：“把我们两个身上的钱凑在一起，我们自己付账，不就行了？”
况淑华赶紧掏钱：“好，好。”
曾紫霞接过况淑华递来的钱，收好。
刘国鋕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我要了两样菜，别急，马上就来。”
曾紫霞：“这顿饭，我们付账。”
刘国鋕一怔：“为什么？”
曾紫霞：“不为什么。”
刘国鋕：“哪有这种事，我请你们的客，哪能要你们付账？”
曾紫霞：“我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不让我们付账，我们就走人！”
刘国鋕看看曾紫霞，又看看况淑华，摇头叹道：“你们啊……”
030 通往沙坪坝的路上（冬，日，外）
曾紫霞和况淑华一起走着。看得出来，两人已走了很长的路，都显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曾紫霞口中念叨着：“倒霉，今天真是倒霉，二十里路，脚都走疼了！”
况淑华：“怪哪个？还不是怪你，答应跟他去吃饭，搞得我们两个腰无分文，车子也不能坐。”
曾紫霞：“这怪不得我，要怪，就怪刘国鋕吧！”
况淑华笑道：“莫跟我讲这个。你呀，口里说怪他，心里头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曾紫霞瞪了况淑华一眼，但嘴角却露出笑样来。
031 天厮门码头外（冬，日，外）
汽笛声。
下船的旅客如潮水般涌出码头门。
人丛中，我们看见了江竹筠的身影。
旁白：“彭咏梧领导的下川东的武装暴动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中。为了有充足的政治工作干部应付暴动后的局面，江竹筠受彭咏梧的派遣返回重庆，向川东临委要求组织输送一批知识分子干部。”
032 白象街刘国鋕卧室（冬，日，内）
刘国鋕拉开门。
门外站着江竹筠。
刘国鋕高兴地：“江姐！你回来了？”
江竹筠微笑着点点头。
刘国鋕：“快，快进屋。”
江竹筠走入，环顾室内：“你这里还是一点没变。”
刘国鋕端来一杯茶答：“这里平常很少有人来，用不着装饰起来给别人看。”
江竹筠接过茶杯。
刘国鋕：“这次回来，一定有什么要紧事吧？”
江竹筠：“我这次回来，是向你们求援的。要请你们支援一批干部。”
刘国鋕：“哦，这个事啊，市委已经通知我了，没想到是你回来办这件事。”
江竹筠：“这件事，你可要多多帮忙啊！”
刘国鋕：“你放心，到时候，保证给你提供一批合格的政治干部。”
江竹筠：“那我就代表老彭，在这里先谢谢你了！”
刘国鋕：“江姐，看你说的，农村武装斗争是重点嘛，做这点事，我们义不容辞。”
江竹筠：“这就好，不过你们可要快点，这个月中旬之内，我一定要把这批干部带走。”
刘国鋕有些惊讶：“怎么，这样快？”
江竹筠：“是啊，那边形势的发展快得很，要是去得太晚，就怕赶不上。”
刘国鋕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最新的文件，毛主席的《目前的形势和我们的任务》，你还没看到吧？”
江竹筠接过来：“啊，你还有多的吗？”
刘国鋕：“这份就归你了！”
江竹筠翻看起来：“好！太好了！”
033 云阳董家坝（冬，夜，外）
这是山坳中的一座小村。
静谧的夜空中，偶尔传出几声狗吠。
旁白：“1月20日，江竹筠带着一批干部乘船回到下川东，在云阳县董家坝的这个秘密接头地点等候彭咏梧派人来接。”
034 彭咏梧外婆家厢房（冬，夜，内）
这是在一间普通农家的小屋里。
屋里坐着几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焦虑和不安。
油灯的灯芯爆了一下，火苗一跳一闪。
江竹筠到灯前剪灯芯，灯光映红了她的脸膛。
旁白：“这时，由于情况变化，彭咏梧领导的奉节、大溪、巫溪暴动已提前举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盼望着早日参加战斗。可是，他们一连等了几天，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大家的心中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人对江竹筠：“江姐，要不，我再出去打听一下？”
叠字幕：中共汤溪特支委员刘德彬
江竹筠想了想，摇摇头：“别急，再等等看。
刘德彬刚要再说什么，门外有几声响动。
大家都有些紧张，江竹筠摆摆手让大家冷静。
轻轻的、有节奏的敲门声。
江竹筠：“来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江竹筠拉开门，一身便衣的卢光特走了进来。
江竹筠：“小卢，你总算来了。你看，大家都等急了。”
叠字幕：中共汤溪特支委员卢光特
卢光特像是很急，匆匆朝大家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对江竹筠：“江姐，你先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江竹筠愣了愣，随卢光特走了出去。
035 彭咏梧外婆家堂屋（冬，夜，内）
卢光特：“我说了你别着急。”
江竹筠的神情渐渐变得严竣起来：“你快说，发生了什么事？”
卢光特：“暴动以后才发现，敌人早有准备，游击队枪枝弹药又困难，作战进行得很不顺利。”
江竹筠：“那，老彭呢？他还好吧？”
卢光特有些犹豫。
江竹筠：“怎么了？”
卢光特：“老彭派我和吴子见来接你们，下山以后的的情况不很清楚。不过……”
江竹筠见卢光特欲言又止，追问：“什么？”
卢光特：“一路上我听到了不少传言，看来情况很不好，老彭他……恐怕是凶多吉少。”
江竹筠脸色变了。
卢光特忙对江竹筠：“你先别急。现在我听到的还只是些传言，我跟吴子见是分头走的，约好在这里见面，我想他一定会带来准确消息。”
江竹筠镇定了一下自己：“小卢，在没有准确消息之前，先不要跟同志们说什么，我们再等几天看。”
卢光特会意地点点头。
036 彭咏梧外婆家厢房（冬，夜，内）
江竹筠和卢光特走了进来。
大家迎上来，急切地望着江竹筠。
江竹筠依然十分沉静地：“看情况，现在一时还走不了。走不成，我们就先学习吧。毛主席刚刚发表了一篇重要文章，叫做《目前的形势和我们的任务》。重庆来的同志都已经听过传达了，小卢、德彬，你们还没有学过，我们边学边等。”
刘德彬：“好！”
大家纷纷坐下来。
江竹筠：“这是毛泽东主席12月底在陕北召开的一个会议上所做的报告。毛主席说：‘中国人民的革命战争，现在已经达到了一个转折点。这即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打退了美国走狗蒋介石的数百万反动军队的进攻，并使自己转入了进攻。”
屋里的气氛活跃起来……
037 彭咏梧外婆家阁楼（冬，日，内）
江竹筠和卢光特在小声谈话。
吴子见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卢光特：“哎呀，小吴，你总算来了！怎么样？情况到底怎么样？”
江竹筠：“小吴，别急，坐下，慢慢说。”
吴子见坐下，看看卢光特，又看看江竹筠，不由得低垂下头来。
江竹筠似乎预感到什么，默默地望着吴子见。
卢光特：“小吴……”
吴子见抬头看看江竹筠：“江姐，你要坚强些……”
江竹筠：“相信我，一切打击我都挺得住！”
吴子见嘴唇蠕动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卢光特焦急地：“哎呀，小吴，你快说呀！到底怎么回事？”
江竹筠像是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煞白。
吴子见声音低沉地：“老彭他……牺牲了！狗日的敌人还把他的头割下了，挂在城头示众……”
说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哭喊起来：“江姐啊……”
江竹筠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失去了知觉……（定格）
旁白：“与彭咏梧相濡以沫的江竹筠，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一个事实。后来，她在给亲戚的信中这样写道：这惨痛的袭击你们是不会领略得到的。家里死过很多人，甚至我亲爱的母亲，可是都没有今天这样叫人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画面渐隐。
038 精神堡垒（冬，夜，外）
天边略有些微光，显现出“精神堡垒”那黑黝黝的轮廓。
叠字幕：重庆市中心·“精神堡垒”
几个人影悄然出现在那里。
碑壁上，一把蘸满浆糊的刷子来回刷了几下，一张《挺进报》贴了上去。
贴报人回过头，警惕地四下张望。
叠字幕：中共地下党员罗广斌
画外，有人悄声问：“小罗，怎么样？”
罗广斌答：“好了。”
画外：“快走！”
几个身影迅即消逝在夜幕中。
镜头推近贴在碑壁上的那张《挺进报》，借助于昏黄的路灯，可以依稀看见印在报纸上的一些字。
报纸上端，文章标题：《川黔康滇民众武装的惊人发展》
旁白：“根据川东临委关于开展对敌攻心的决定，《挺进报》从第十五期起改变发行方式，主要通过各种渠道寄给敌人的党、政、军、警、宪、特大小头目，并广为张贴，在敌人阵营中引起了极大恐慌……”
039 朱绍良办公室（冬，日，内）
同样的一份《挺进报》放在桌上。
镜头拉开，只见朱绍良脸色铁青，气呼呼地在室内来回踱步。
叠字幕：重庆绥靖公署主任朱绍良
他坐下摸出一根雪茄烟，连点未着，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拿起雪茄端祥，用力将它折断、碾碎，将转椅转向墙壁，叹出一口长气。
有人在门口喊：“徐处长到——”
徐远举推门进来，敬礼：“朱长官！”
叠字幕：重庆绥靖公署二处处长徐远举
朱绍良看似悠闲地跷腿摇着转椅，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良久，突然转过身来，严厉地以手击桌：“你手下养那么多人，成天都在干什么？”
徐远举一愣。
朱绍良将桌上的《挺进报》掼到徐远举手中：“你看看，这还了得，连这种东西都寄到我的桌上来了！”
徐远举接过报纸一看，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朱绍良依然气呼呼地：“你把上面那则启事给我念念。”
徐远举尴尬地：“这……”
朱绍良：“念！念啊！”
徐远举只得轻声念道：“……读完本报，希望大量翻印，迅速传阅，或设法丢在公共场所，或寄给你所知道的蒋朝大小官员，让更多的人读到它，让国民党也能读到它，以使蒋区同胞普遍觉醒……”
朱绍良烦躁地：“行了行了！你说，这里还像重庆吗？我看简直都成延安了！今天寄给我朱绍良，明天还会寄给蒋总统吧？徐远举啊徐远举，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是不是要我替你们的邮检当几天班？”
徐远举连声道：“朱长官请息怒，是我失职，我失职。”
朱绍良口气稍稍缓和了些：“我早就说过，不要以为吴玉章和新华日报被我们撵走了，前些天又抓了些个人，天下从此就太平了。从这件事情看，共党的地下组织还相当活跃，不可小视啊！”
徐远举：“请朱长官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尽快查它个水落石出。”
“那好！”朱绍良坐到桌前提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张东西，交给徐远举，“这是给你的手令。从现在起，军警宪特，各方面的力量，只要用得上，都可以由你调配。但是，一个月内，你必须把《挺进报》的案子给我破了。否则，别怪军法无情。”
徐远举挺胸敬礼：“是！”
040 徐远举寓所（暮，内）
几个国民党官员模样的人走进来，有穿军装，有着警服，有的一身中山装。
徐远举同他们寒喧着，一一将他们引到餐桌前坐下。
叠字幕：重庆丙种会报
旁白：“不要以为这是普通的聚餐会。它叫‘丙种会报’，是一个由军、警、宪、特各机关混合组建的类似于联席会议的特务机构。由各机关首脑轮流做东搞聚餐，无非是它的一种活动形式。”
桌上的菜不可谓不丰盛，但桌旁的人却一个个都摆出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气氛被搞得十分凝重。
徐远举脸上没有一点笑意：“这回，朱长官可是下了限期破案的手令了。如果找着线索，如期破案，大家都好交差。要是破不了案子……”
吕世琨摇摇头：“唉，他朱长官说得倒轻巧，要破这个案子，谈何容易！”
叠字幕：保密局重庆站副站长吕世琨
徐政深有同感地：“是啊，这么大个重庆，百多万人，地分三处，横跨两江，各区居民五方杂处，要找到点线索，简直就是大海里捞针。”
叠字幕：中统西南区督导 徐政
徐远举：“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只有拜托各位老兄多多帮忙了。”
施觉民：“兄弟我是个老粗，刚从总裁身边调来，对重庆两眼一抹黑。这件事，恐怕只能仰仗你们军统、中统多多操劳。当然，只要能出得上力，警察局自当全力协助。”
叠字幕：重庆警察局局长 施觉民
徐政：“中统方面嘛，对中共地下党虽然有些材料，也都残缺不全，不具体，未必能起到多少作用。”
徐远举：“子敬兄，在对待共产党这个问题上，我们从来都是一家吧？”
徐政：“那当然，那当然。”
沙吉夫：“宪兵团真的没什么办法，找线索、破案子，只能靠你们中统军统。不过，我们的特高组倒是随时可以配合你们行动。”
叠字幕：重庆宪兵二十四团团长 沙吉夫
徐政：“我看呀，干脆来个全市突击大检查，警察局掌握的特种户口册，过去与新华日报有来往的订户，统统检查，总能搞出点线索来吧？我就不信，那共党分子真能上天入地！”
徐远举苦笑：“大家千万不能小看了共党分子啊。我记得戴老板在世的时候，就亲口跟我说起过一件事：有一回，沈醉去看望关在我们这里的叶挺，想弄清楚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沈醉问叶挺，你出狱以后第一件想做的事是什么？庆祝出狱嘛，无非是美味佳肴，家人团聚之类吧。可叶挺说，我将来要是出去，第一件要办的事，就是请求恢复我的党籍。戴老板听了，当时就说，要说共产党人可怕，就可怕在这些地方！果然，后来叶挺出狱，第二天就给毛泽东拍去了电报。”
众人感慨地点头。
徐远举：“诸位，我们喝酒归喝酒，办事归办事，这桩事情，怎么也得议出个几条来吧？啊？”
这么一说，众人便都哑了，面面相觑，无人答腔。
徐远举见大家这样，只得自问自答：“大家看这样行不行。对《挺进报》，还是从清查邮路入手，监视投邮，注意守候缉捕；同时呢，多方面运用内线布置，想方设法接近地下党；还有，派出得力人员到暴动地区，配合清剿部队严密搜捕，寻找线索。这样，多管齐下，千方百计找出线索来。一有线头，就抓住不放。”
吕世琨：“行行行，就按徐处长说的办。”
施觉民：“行了吧？共党共党的，说得我头都疼了，来，喝酒，喝酒……”
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地附和，一下子变得有说有笑起来。
徐远举没再说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
旁白：“丙种会报就这样有了结果。这样的结果当然不能令徐远举满意，但他确实又无可奈何。”
徐远举默默地站起身，独自离开这笑闹着的一群，推开阳台门走了出去。
041 徐远举寓所阳台（冬，暮，外）
徐远举走出来，吁了一口长气。
屋里传出客人们的笑闹声。
徐远举手扶阳台，默默朝远处张望。
042 嘉陵江（冬，暮，外）
暮霭沉沉，将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江面上传来几声长长的、低沉的汽笛声。
043 徐远举寓所阳台（冬，暮，外）
徐远举仍默默地望着远处，眼中一片茫然。
044 千厮门码头趸船边（冬，暮，外）
一艘客轮停靠在趸船上。
许多旅客下船，经由趸船，跨过跳板，涌向高高的台阶。
在下船的人流中，我们看见了江竹筠的身影。
前面有军警在盘查旅客。江竹筠回头，朝身后看看。
卢光特在江竹筠身后几步处答以会意的眼神。
江竹筠和卢光特一前一后，随着人流朝岸上走去。
两人的神情都格外凝重。
原文刊载于“人到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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